宋子雲倒抽一口凉气,凤眸骤然睁大,脸上血色尽褪,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你胡说什么呢。”
对宋子雲的态度楚墨珣虽心中有准备,但他的眸光还是有一瞬的暗淡,“我并非胡说。羽南你先别急着拒绝,如今这条路是你我唯一的出路。”
宋子雲噗嗤一声乐了起来,“近思你如今是越发会危言耸听了,怎么就是你我唯一出路呢?”
楚墨珣不为所动,冷静地继续阐述理由,仿佛在分析一件政务,“其一,你与我成婚便可名正言顺离宫,居于臣之府邸。楚府你也是住过一些时日的,大抵是住得惯,若是住不惯,我便把整个公主府搬来。最关键楚府有锦衣卫可保殿下周全,无人再敢以皇命或亲情为名,轻易打扰殿下清静。陛下亦再无理由强留殿下于宫中。”
“其二,成婚之后你便是我妻,我自能护你余生无忧,羽南大不必再困于这四方宫墙,也不必再违心周旋于君臣姐弟之间,不必再成为任何人争权夺利的筹码。”
“说了半天都是有利于我的,你可说这是你我的唯一出路,你我成婚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他微微停顿,目光深邃地望入她的眼底,语气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陛下大了,自花灯节之后臣打算将政务一并交还于陛下,与羽南成亲也是为了我的私心,自古位极人臣鲜少善终,若得羽南垂青,我可全身而退。”
“什么?你打算让宋良卿亲政?”
宋子雲猛然看向他,宋良卿如今就连她也猜忌如此之甚,更何况是楚墨珣这样的外臣。
楚墨珣笑道,“羽南为何要这般吃惊?”
宋子雲不语。
“羽南,于你而言,成亲不过是个逃避皇宫的好法子,而于我而言是有性命之忧。”楚墨珣垂下眼皮,柔和地朝她浅浅地笑了笑,“其实你不愿我也能理解,毕竟我这也是一招险棋,他日若陛下迁怒于我的家人,你若与我成亲……”
“我也定能护住你。”宋子雲的手掌认真地握住楚墨珣的手腕,只一下又松开,“我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和你成婚,我也能护住你。”
内室烛火噼啪作响。
宋子雲的双颊泛红,心脏狂跳不止,目光却不停地躲闪这个让她始终看不透的首辅大人。这绝非简单的男女之情,这更像是一桩政治同盟,一次冷酷的交易。
“近思,”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沙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的婚事,关乎国体,岂能……岂能如此儿戏?”
“绝非儿戏。”楚墨珣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灼灼,“正因关乎国体,正因你身份尊贵,才更不能沦为权力祭坛上的牺牲品。”
宋子雲的脑袋像是刚刚饮过酒晕晕乎乎,与楚墨珣成婚,她……根本没有想过。可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眼神坚定而深邃,
“此事不急于一时,婚姻大事,羽南大可好好考虑。”
“此事……”绝无可能。
可这四个字尚未说出口,楚墨珣赶紧加了一句,“如今陛下对你也是半是猜忌半是重用,不知花灯节之后我的命运该是如何,罢了,一切皆有定数。”
“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先容我想想。”
楚墨珣微微颔首,“臣静候殿下佳音。此事,唯天知地知,殿下知,臣知。”
第82章
秦王府的书房处处透着雅致与底蕴,紫檀木书架上垒满古籍,此刻烛火通明却驱不散主人眉宇间的阴霾。
此刻的书房内张扬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躁动,宋景旭独自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方才昭阳殿宋子雲的训斥音犹在耳,那些诱人同盟与锦绣前程被她用最犀利的言辞彻底粉碎,俯趴在地胆战心惊的他还未从长公主的呵斥中缓过神来。
夜色已深,窗外月色凄凉,泛着阴森的冷意,映照着他那张此刻毫无温润只剩下算计与挫败的脸。
怪不得不论宫中奴才还是朝中百官,都对这位长公主殿下敬畏三分,她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却能让自己如此惧怕。
宋景旭面色阴沉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田黄石印章,此刻才深刻感受到这位长公主比宋良卿更有帝王的不怒自威。
不知不觉中他紧紧攥住那枚印章,脑中飞速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既然宋子雲不识抬举无法拉拢,大可必备在意,只能彻底毁掉,他的计划蛰伏已久,是时候该继续执行下去。
他低声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想着再过几个时辰便天明,他可以派人去请母妃过来商议,想着宋子雲那张义正言辞的脸,许久他才缓缓哼出一声嘲讽。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他心思浮动之际,书房外传来心腹管家极度压抑、甚至带着一丝惊惶的急促敲门声,“王爷,府外来了一位贵人坚持要立刻见您。”
那声音压得极低,却在深夜异常清晰地传入他耳朵,与脑中被训斥的场面夹杂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他眉头一皱,心中透着焦躁反感,不见二字刚想出口,书房的门却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股夜间的寒凉之气瞬间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裹着玄色绣金斗篷、身形略显单薄的身影。
“贵人稍等片刻,诶……你怎么……”
宋景旭立马收敛起脸上的阴鸷,换上一副担忧而又略带疲惫的神情,抬眸望去又是那待人宽厚的模样,“是哪里的贵人?”
宋良卿看起来面容憔悴,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斗篷的兜帽滑落,露出他苍白眼窝深陷的脸,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闪烁着一丝求救般的急切光芒。他身后只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便装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御前侍卫,如同门神般堵在了书房门口,隔绝了内外。
宋良卿对两位侍卫小声吩咐道,“尔等先退下,没有我的令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是!”
““陛……陛下?”宋景旭惊得手中的田黄石印章“啪”地掉在书案上,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愕与恰到好处的惶恐,连忙绕过书案就要下跪,“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臣的管家真是越来越不会治家,怎么陛下来了也不禀报。”
“不知者无罪,是朕非要擅闯你府,你也别怪罪下人。”
宋景旭慨叹道,“陛下真是宅心仁厚,万世之君。”
听见这些无关痛痒的歌功颂德,宋良卿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宋景旭一眼便看出了这位少年天子心情郁闷,“您……您怎么深夜出宫了?这要是让太后和朝臣们知道……”
“兄长不必担心,朕既能出宫肯定是有万全之策,”宋良卿甚至没等他行礼,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手指冰冷且用力,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焦虑,“长姐怎么说?”
“陛下……”他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望着宋良卿,“臣兄原本打算明日再进宫禀告陛下的,如今天色已晚,不如陛下暂且回宫,明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