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不等宋良卿同不同意,宋子雲便像被牵着线的风筝跟在楚墨珣身后。
推开沉重的宫门,她终于呼吸上自由的空气。
宋子雲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桌案,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楚墨珣放下玉带扣时决绝的姿态,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那句“愿放弃一切,只换与殿下携手余生”。
宋子雲捂住耳朵,努力不将这句话刻进心里。
他真的是疯了。为了她倾尽所有,放下所有。
她心乱如麻。一夜无眠,头痛欲裂,好像双腿上拖着一百个麻袋那样沉重。
“香桃,”宋子雲指尖点在太阳穴上重重地打圈,“点香。”
香桃推门而入,见宋子雲的脸色比起昨日回长公主府时稍稍红润一些,便长舒一口气,“殿下可还有何不舒服?可又是头疼之疾?昨日楚先生特意吩咐若您今日还是不舒服便要请院首来看看。”
一提起楚墨珣,宋子雲又想起昨日文渊阁,她连忙糊弄香桃,“并无不舒服,你别老是去麻烦院首,我只是昨夜睡得不踏实罢了。”
“不是的,院首担心殿下头疼恐与失忆症有关,还是请院首来看看为好。”
“哪有这么金贵?本宫有分寸,你别多话了。”
“是,”香桃麻溜地揭开香炉盖,取了一小块沉香竖在香炉内,掏出火折子点燃,一缕陌生的香气袅袅飘起,“殿下只管小憩片刻,到了用膳时奴婢再候着。”
宋子雲深吸一口气,微微蹙眉,叫住了打算退出房门的香桃,“香桃这不是安神香,给我换上安神香。”
香桃闭上眼凑近香炉,又打开香炉盖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放错,“殿下,奴婢刚才点的就是安神香,您是不是没休息安稳?奴还是请院首过来瞧瞧吧。”
“怎么和我之前闻得不一样?”
香桃用香勺轻轻拭去刚燃起的香灰仔细查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子雲问,“你笑什么?”
“我笑,”香桃捂着嘴只顾着偷笑不说话,“笑殿下。”
宋子雲轻轻一掌拍在她手背上,“我有何事让你取笑的?”
“我笑殿下可是闻的安神香味不同?奴婢知道缘由。”
“是何缘由?”
“是因为殿下习惯了楚先生府上的安神香。”
宋子雲笑道,“你这丫头少诓骗我,既然都是安神香又有何不同?怕不是你刚才拿错了香,还故意说我闻岔了。”
“我可太冤枉了,”香桃暧昧一笑,“奴婢岂敢说殿下。这段时日殿下心绪不宁,楚先生特命院首重新调制安神香。殿下怕不是只能习惯楚府的安神香罢了。”
宋子雲被她这滑稽模样逗乐了,“你这丫头就知道满嘴胡吣,此安神香彼安神香,都是安神香,有何不同,再拿我逗乐,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虽然宋子雲嘴上逞强,但细细闻起来确有不同,楚府那香点了片刻便有放松的效果。
一种极其微妙的、混杂着一丝恍然、甚至还有一缕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原来不过短短数日,某些习惯竟已悄然养成。
“天地良心,奴婢哪敢胡说,是院首他老人家说的,这还会有假?”
宋子雲才不信,“院首哪得了空会和你这丫头胡搅蛮缠。”
香桃说道,“殿下此言差矣,并非我胡搅蛮缠,而是楚先生。”
“你这丫头敢说先生?”
香桃吐了吐舌头,“并非是我说先生,是院首。院首那日来给殿下瞧病,楚先生吩咐他要让您睡安稳,院首想来想去只有重新调配安神香这一个法子,只是缺一味药材极其珍贵少有,先生二话不说特意派了陆大人这差事,令他三日内必寻来此物。”
“为了我的一味助眠香料动用锦衣卫?”
“是啊,院首也是这般问楚先生,还骂他劳民伤财,骂他胡搅蛮缠,楚先生跟聋子似地充耳不闻。这话可不是我一人听见,宋之也是证人,要不要我叫宋之进来问问?”
“大可不必。你这丫头一张嘴胡咧咧,京城大街小巷都得知道。”
那个被院首骂的楚墨珣和昨日在文渊阁内不惜撕毁诏书的楚墨珣在宋子雲的记忆中合二为一,这还是那个克己复礼循规蹈矩的首辅大人吗?
“殿下是不是住惯了楚府,反倒觉得家里不太习惯?”香桃拍着胸脯道,“那好办,我这就让宋之备马车,我们这就搬回楚府。”
“不行!我哪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这里才是我的府邸。”
宋子雲走向窗边,试图将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驱散。窗外是她熟悉的庭院景致,然而目光所及,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纱。
“殿下可在?”
香桃瞧瞧凑近宋子雲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宋大哥来了,殿下正好问问。”
宋子雲大眼睛瞪了这丫头一眼示意她别乱说,“何事啊宋之?”
“楚先生拟了初步的大婚宾客名单,派了人来让殿下过目,殿下是见还是不见?若是殿下不舒服,我便让人先把名单留下。”
“宾客名单?”宋子雲微微蹙眉,圣旨还未到,他怎么就敢大张旗鼓地这般,“真是胆大妄为。”
香桃在一旁点点头,“楚先生真是敢作敢当,比那个柳昱堂好上百倍。”
殿外的宋之问道,“殿下还是看一看名单,先生说了一切按照殿下意思来。”
“圣旨到!”
双喜乐呵呵地走进长公主府,见谁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殿下安康,小的给殿下请安。陛下一大早便派我来宣旨,还让首辅觅得良辰啊。”
宋良卿的圣旨在意料之中,宋子雲正要不慌不忙地跪下接旨,宋之又喊道,“楚府又派人来了,扰烦公公稍等片刻。”
双喜还未摊开圣旨,“这是自然,既然是首辅大人的人,咱家等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