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注意到这个正在和手上的戒指聊天的疯子,尤其是当他看起来形容如此狼狈的时候。只有坐在街边的一个流浪汉瞟了他一眼,“一个来自前辈的建议,小子,你得少嗑点了。”
埃利奥张口结舌。
“恭喜你,埃利奥史密斯,”魔戒慢悠悠地宣布,“我带你回到了十年前的哥谭。”
埃利奥张口结舌。
“…Fuckyou。”他最后这么说。
魔戒还没来得及发话,刚才那个流浪汉先抬起了头,这次终于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口味还挺重。”流浪汉评论。
埃利奥哑口无言。在给流浪汉留下几张纸币之后(流浪汉更加惊异地瞪着他),埃利奥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尽管他的外表很狼狈,但看在他掏出的金币的份上,哥谭大陆酒店的礼宾员接待了他。
在简单打理过自己之后,埃利奥立刻开始着手研究他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魔戒非但一言不发甚至还大声嘲笑他,所以他毫无头绪),他要怎么才能回去(同上,仍然毫无头绪),以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时间点——这大概是他唯一研究得清楚的事情,鉴于房间床头摆了一台日历。
十年前的哥谭,五月二十四日。
有一部叫做“哥谭”的电视剧在今早零点上映,但埃利奥当年根本没看。听说那剧很快被小丑物理意义上地毙掉了,但那不是埃利奥没看的主要原因;他没有看它的主要原因,是埃利奥这一年正忙着别的事情。
这一年,十岁的埃利奥从福利院逃了出来,正在追查他的身世。
这一天,十岁的埃利奥无限接近了那个残忍的真相。
“…为什么要让我回到这一天?”埃利奥低声说。
他拉开了窗帘。这一天的哥谭没有雨,只有阴沉沉的乌云压在那里,挂在教堂十字架的尖顶上。成年的埃利奥已经能自如地攀上那样的高峰,从容地站在整个城市的至高点上张开手臂,但十岁的埃利奥还住在城市的肮脏不堪的最低点,借着跳跃的火焰拼凑着报纸上的真相。
一个缓慢的脚步声接近了。
小埃利奥没有费心抬头。他在笔记本上抄录下了关键词,正在整理他的思绪。忽然,一束手电筒的光打在了他手里的纸页上。
“这对你的眼睛不好。”
第52章
手电筒的光惊动了黑暗中的生物。它们悉悉索索地逃离了光束照过的地方,不远处正烤着火、睡着觉的流浪汉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他们也或多或少地投来了目光,那些眼神在社群之间交换着,窃窃私语着…
为什么这个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家伙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年仅十岁的埃利奥抬起头,莫名其妙地望着和他搭话的成年人。他啪的一声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藏到了怀里,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外来者。那手电筒的光太亮,埃利奥有点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清楚地辨别出对方衣物的材料和品质;当他熄灭了手电筒,埃利奥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风衣裹衬衫、西裤踩皮鞋的家伙不属于这里。
“你为什么在乎?”埃利奥试探着问,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成年人藏在黑色卷发里的眼睛。那双在黑暗中辨不清颜色的眼睛抬了抬,篝火的亮光在那里一闪而过。
“我就是在乎。”他轻声说。他卷起风衣下摆,在埃利奥面前蹲了下来。那只黑色面罩遮住了他的脸,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卷发也把他的面容遮掩的模糊不清,但埃利奥看清了他深绿色的眼睛。
在他温柔的注视中,埃利奥无意识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还有那双和来人极其相似的眼睛。那本笔记本从他手里滑落了,被成年人准确地接到手里。
“我知道你的名字,”他轻声说,“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也知道你的下一步行动。我不会阻止你那么做,但如果你想继续在这个城市的夜晚行动,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埃利奥怔怔地看着他,还有他伸出来的那只手。
“跟我走吧,埃利奥,”他说,“别待在这儿了。”
埃利奥可不是什么听话好骗的小孩。诚然,他不怎么爱说话,最大的爱好是蹲在角落里看书,连见过了各式各样小孩的保育员都认为他是一个乖巧的,不会给人惹麻烦的孩子——直到某一天早上,他们发现埃利奥的那张床上空无一人。
他确实不是爱惹麻烦的那种孩子。但一旦他决定去做什么事,他就会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去追逐那个他想象中的目标。
无论那看起来有多莽撞。
于是,这孩子望着蹲在他面前的成年人,这个他从未见过、却宣称对他了解透彻的成年人——甚至没有一颗糖,也没有一枚硬币,只是因为他们的眼睛长得那么像,埃利奥就大胆地对他伸出了手。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埃利奥才发现自己的手看起来脏兮兮的,指甲里藏着灰尘和泥土。那个成年人的手很干净,掌纹清晰,指甲圆润,以至于埃利奥正想放上去的手犹豫了一下。但就在他想要缩回去的那一瞬间,那个陌生成年人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甚至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我很抱歉,埃利奥,我……”
埃利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忽然落了泪,就这么单膝跪在下水道里,把浑身僵硬的埃利奥抱在了怀中。
“所以你刚才对我道歉是什么意思?”埃利奥说,“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作为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孩,”自称史密斯的成年人说,“你实在太敏锐了。”
“那恰好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史密斯先生。”埃利奥不依不饶,“而且,史密斯?认真的?这个假名实在是假到不能更假了!”
他们的对话在下水管道里回荡着。史密斯没有说话,埃利奥听到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赌气地踩重了脚步。水声忽然加重,溅了史密斯一裤腿。特地放慢脚步走在埃利奥身边的成年人低头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埃利奥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史密斯说,“没关系。”
埃利奥无论怎么猜测,大概都猜不出史密斯竟然是他的真名。他更想不到的是,史密斯字面意义上地对他的计划一清二楚。从档案管理员办公室偷到他专属的福利档案后,埃利奥终于得知了他父母的信息——
尽管,那是他们的死讯。
他们死于八年前的一场车祸,而他是现场唯一存活的那个。
没过几天,埃利奥就从福利院偷跑了出来。他用公共电脑查到了当天的车祸新闻,调查之后锁定了其中一起。但这就是免费图书馆和公共电脑能够抵达的极限了,只有近几年的档案报告在警局的在线查询系统公开放出,八年前的车祸早已无迹可寻,除非埃利奥勇闯哥谭警局翻阅那些不知道被警官们随手塞到哪个角落的积灰档案,但那当然不可能。
他又不是罗宾!
线索似乎就断在了这里。埃利奥想方设法地从报纸上找到了八年前的车祸报告,试图从蛛丝马迹上找到一丁点信息。
他的父母究竟是谁,是做什么的?会不会在这背后有一场阴谋,能够让他把被抛弃的原因归咎于意外,归咎于隐藏在这整件事背后的某个罪犯;能够让他流着泪攥着拳,发誓要为父母报仇,发誓要惩罚这个从开头就摧毁了他人生的罪魁祸首?
…能不能让他找到一个理由,找到一个借口,找到一个宣泄的渠道?
埃利奥翻动报纸的动作太快,一不小心扯出一条缝隙。他懊恼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四处张望,想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把报纸黏起来。就在这时,有一个男孩恰到好处地路过他身后,看到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