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奥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一直为它而骄傲。”雷欧波德停顿了一下,慢慢地把话说完了。在他瞥过去的余光里,埃利奥正皱着眉望着他。
“你说你一切都好,”埃利奥说,“但我能找到的所有证据都在告诉我相反的结论。”
雷欧波德没有说话。他轻轻地抖动了一下手腕,埃利奥就听话地松开了手。
“我能看得出来,雷欧,你知道的。”埃利奥放轻了声音,“我只是希望我能帮上忙。哪怕只是和我说一说……”
雷欧波德终于看了他一眼。但那一眼里存在着某种过于冰冷的东西,那让埃利奥闭上了嘴。
“你没法帮上我的忙。”雷欧波德直白地告诉他,“就算你帮得上,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那么做。就像你不希望卡斯和杰尔德知道你的事情——知道我们的事情一样,你希望他们不被卷进来,而我在这件事上的心情和你一模一样。”
埃利奥就那样望着他,耷拉垂下的眉毛让他看起来像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
“…好吧,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雷欧波德拿他没办法,“只是生意上的事。是我的工作——它给我带来了太大的压力,我没法很好地解决它,但我在努力处理它。这只是暂时的,好吗?我会解决这个的。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埃利奥,我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也许连雷欧波德都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话有点儿语无伦次了。但这才是埃利奥认识的那个真正的雷欧波德,尽管他很显然在因为工作压力和别的什么原因抓狂,直到埃利奥主动伸出手,还把脑袋埋到了雷欧波德的肩膀上。
“我知道,我明白,”埃利奥轻声说,“但我很确定我们可以找到一个方法让你放松点。”
比如这样的一个拥抱。
雷欧波德陷入了沉默。他本来不希望让埃利奥看到他的这一面,但奇怪的是,在他这一串的语无伦次和手舞足蹈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在埃利奥的体温里,他感到自己绷紧打结的神经像是被轻柔地梳理过,然后放松地舒展了开来。
雷欧波德一言不发。但他也伸出手,把埃利奥紧紧地抱了个满怀。
“…我很想你,”他低声说,“我一直在想你。”
“我也是,兄弟。”
雷欧波德无奈地笑了一声。但他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甚至有点昏昏欲睡了。如果说还有最后一件压在他神经上的事情,一件让他不能立刻随心所欲坠入睡眠的事情,那就是——
“你今晚愿意留下来吗?”雷欧波德问,“我不想打乱你的计划,但……”
“当然,”埃利奥说,“就算你打算把我赶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作者有话说:兄弟抱一下,说说心里话(音乐)
第72章
虽然雷欧波德一点也不赞同关于“地下情”的说法,但至少有一点埃利奥是说对了,那就是他们的相识和接触必须严格保密——一个刺客和一个圣殿骑士?他们之间唯一可以被公布于众的“接触”就是互相攻击,除非他们中的一方下定了决心要加入另一方。
但那是不可能的。虽然雷欧和埃利奥从没谈论过这一点——但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埃利奥绝不可能服从圣殿骑士的统治,因为他们无情地摧毁了他的家庭和人生,而这一件恶只是圣殿骑士所犯下的众多恶行里最轻描淡写的一片漆黑羽毛;雷欧波德也绝不可能投奔刺客组织,同样因为——因为刺客摧毁了他的家庭和人生。
尽管他的朋友还在那里,竭尽全力地阻止了这一点。
但刺客和圣殿骑士的战争不可避免地滑向了死亡。就是这样。无论还是他朋友的那个埃利奥怎么阻止,是他敌人的那个埃利奥仍然促使了这一切。
他们的“友谊”像是系在火山口上的一根摇摇欲坠的蛛丝,全靠他俩装傻,假装看不见那根蛛丝下漆黑的深渊,也摸不到那根蛛丝下烧灼的烈焰…
今天,在他们共同的默契之下,那座火山还没有喷发。
“你可以待到随便什么时候,”雷欧波德高声说,“我告诉了其他人继续休假,没人会来打扰你。”
这年轻的、惦念友谊的圣殿骑士穿过走廊,寻找着一夜过后不知去向的刺客。他没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找到埃利奥,但后者不是会不辞而别的类型,所以雷欧波德认为埃利奥应该还在这一层楼,只是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早在很久之前,埃利奥身上就有这个特性。他只在想要说话的时候保证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至于其他时候,他都像一只不会出声的黑猫,悄无声息地趴在阴影里,并且对这样的现状很满意。
而在成为刺客之后,他这一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吧,”雷欧波德不由得微笑了一下。他低声对自己说,“我会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找到他的。”
雷欧波德敲过门后查看了盥洗室。那里空无一人,于是他梳洗过后走了出来,耐心地找过书房每一个藏在角落里的小沙发,空荡荡的用餐室,晒着树叶和阳光的客厅和宴会厅,但竟然一直没找到埃利奥的影子。直到这时,雷欧波德怀疑的目光才投向虚掩着的祷告室。
哥谭人没有信仰,埃利奥曾经半是自嘲半是认真地这么说过。
这就是为什么他掠过了这扇门好几次。但当雷欧波德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祷告室时,他发现埃利奥果然歪倒在第一排最靠近神像的位置里,脑袋搁在椅背上,眼睛也闭着。他的胸膛轻轻地起伏着,像是正在安眠,而端坐上方的神像悲悯地垂下目光,温柔地照看着这不虔诚的信徒。
鬼使神差地,雷欧波德没有立刻唤醒他。
与之相反地,圣殿骑士静悄悄地坐进了刺客身边的位置,闭上了眼睛。他交叉双手,放到额前,虔诚地低下了头。
‘神啊,’雷欧波德无声地祈祷,‘请庇佑他。’
他忽然听到身边睡着的刺客的呼吸有一瞬间加重了的起伏。当雷欧波德结束祷告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埃利奥刚刚匆忙地调整过坐姿,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甚至双手都规规矩矩地叠到了膝盖上),只是脸上还有点尴尬。
“我刚才应该是在忏悔,”埃利奥小声说,“但不知怎么的,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我相信祂会很高兴看到你睡得这么香。”雷欧波德平和地回答。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埃利奥学着他的样子,也画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这就有点让雷欧波德惊奇了,在他的印象里,埃利奥从没跟着他这么做过。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雷欧波德挑了下眉,“对这些感兴趣的?”
“也许,”埃利奥看着他,“是从我问心有愧的时候开始的。”
雷欧波德也定定地看着他。夏日清晨的空气温柔地漫进祷告室,罕见的阳光从窗外淌进来,在他们坐着的棕色长椅边闪着光彩摇曳;假如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抹去命运降临在他们头顶那不该发生的一切,雷欧波德相信自己一定会为这一切目眩神迷。
“…接我的司机会在半小时后到。”但雷欧波德说。
他这句话像是打破了某个神秘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