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副所长那阴沉的眼神像根刺,扎在林椒心里。她知道,消防整改只是个开始,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被动等着挨打,迟早会被拖垮。她必须主动做点什么,至少,要弄清楚这颗钉子为什么偏偏要钉死她。
硬碰硬肯定不行,她没那个实力。借力打力?高朗或许能提供一些信息,但他身份敏感,不能轻易动用,上次递纸条已经是冒险。梁工那边,更多是行业内的消息,触及不到钱副所长这个层面。
她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里,对着空白的本子发呆。煤油灯的光晕晃动着,映着她紧锁的眉头。忽然,她目光落在墙角那几箱丽新制衣的货上,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账!
工商税务查的是她的账,看的是她是否守法经营。但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她的账上呢?钱副所长这么咬着不放,真的是纯粹出于“规范管理”的公心?会不会有什么私下的原因?比如,利益?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她想起之前货源被卡,是有人通过体制内的关系打招呼。钱副所长在这个位置上,会不会也牵扯到某些利益链条里?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还打通了南方渠道的个体户,是不是无意中挡了谁的路,或者,没按照某种“潜规则”表示表示?
查钱副所长的账,她没那个本事。但是,她可以查自己的账,用一种不同的方式去查。
她重新翻出所有的进货记录、销售台账,特别是与丽新合作前后的账目。这一次,她不只看数字,更看流向,看变化。
她发现,在与丽新合作之前,店里主要的布料来源是“新蕾服务部”和零散采购。而从“新蕾”进货,虽然李科长后来恢复了供应,但仔细看那段被卡时期的记录,她损失了不少潜在生意。是谁有能力影响“新蕾”这种国营单位的“三产”部门?
她又翻看最近的销售记录。“椒香”的生意越好,意味着其他服装店,尤其是那些国营商店的生意可能受到影响。钱副所长会不会与某些国营单位,或者与那些店有私下的关联?
这些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但她觉得,方向可能没错。
接下来几天,林椒一边按要求做着消防整改的表面文章,买来崭新的灭火器挂在墙上,请电工重新规整了电线,一边更加留意店外的动静。她让孙梅和小赵也多留心,有没有什么生面孔在附近转悠,或者有没有其他个体户遇到类似的麻烦。
她还特意在跟几个相熟的老顾客闲聊时,状似无意地提起最近的烦心事,说工商所查得严,日子不好过。有个在机关工作的老顾客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现在风气是这样,有些人手伸得长,你树大招风,难免的。不过,那个老钱,是出了名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同伴用眼神制止了,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但“手伸得长”这几个字,和林椒的猜测隐隐对上了。
线索支离破碎,像散落一地的珠子,缺一根能把它串起来的线。
这天傍晚,林椒在清理柜台时,无意中碰掉了一本旧的进货记录本。本子散开,里面飘出一张折叠的、有些发黄的纸条。她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之前刘彩凤还在车间时,一次小组活动后聚餐,让大家随意记录各自带了什么菜,方便以后轮流。上面有刘彩凤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腊肉、花生米”,后面还跟了个括号,里面写了个“钱”字,当时大家还笑她是不是想让姓钱的多吃点。
当时只当是个玩笑,没人在意。此刻,这个“钱”字,像一道闪电劈进了林椒的脑海!
刘彩凤!钱副所长!
刘彩凤当初诬陷她抄袭,后来又被查出和那个有海外关系的表亲有牵连。虽然最后没证据表明刘彩凤直接参与特务活动,但她品行不端是肯定的。她和钱副所长难道认识?或者,有什么关联?
这个发现让林椒浑身发冷。如果钱副所长和刘彩凤有关系,那他针对自己,就不仅仅是因为“树大招风”或者利益冲突,还可能夹杂着替刘彩凤出气,或者更复杂的,与之前特务案未清理干净的隐患有关的报复?
她立刻把这个发现和之前的种种疑点联系起来——货源被卡,通过体制内关系、匿名信威胁,低劣但有效、质量风波丽新被施压?连续的检查与刁难……如果背后都有钱副所长的影子,甚至可能牵扯到更深的残余势力,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她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但这边缘如此锋利,让她心惊胆战。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或官僚刁难,可能涉及到更危险的东西。
她需要立刻确认刘彩凤和钱副所长的关系!但这怎么查?直接问肯定不行。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时,店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邮局制服的小伙子探头进来:“林椒同志在吗?有她的加急电报。”
加急电报?林椒心里一紧,这个时候来电报?
她签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电报很短,发自特区,发报人是王经理。
“林小姐,请速核实,是否有自称我方人员前往你处洽谈业务或收取费用?近期有不明人士冒用我司名义活动,谨防受骗。王。”
不明人士?冒用丽新名义?
林椒捏着电报,手指微微颤抖。她想到了钱副所长,想到了刘彩凤,想到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
难道,对方看她工商税务上找不到致命把柄,又要换新花样了?这次,是想用“商业诈骗”的名义把她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