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日时,大乔与盛达善定亲。
三媒六礼过了两个月,冬至那日,大乔出嫁了。
来观礼的人从天庆观挤到了巷子尾,熙熙攘攘。乔家的喜钱洒了三斗,才勉强让衆人尽兴。
大乔性子静,少时便好读书,喜文墨。
家中父兄宠着她,没少投其所好的张罗。
衆人皆道,乔家二女,容色姝,才情佳,可比之先朝“二乔”。
大乔待字十八,不少人私底下舌根都要嚼烂了,道是乔家眼界儿高,也不知是要将闺女嫁个高门显贵,还是托个清贵高官。如今倒好,竟是挑了个卖鱼家!
这如何能让人不吃一大惊?
可管他旁人或叹或笑,那院门一闭,夫妻二人厮守缠绵。红烛映窗,低吟穿透门扉,吟了夜半,月亮朝乌云身後藏。
次日,盛达善醒来,怀里的人还在睡。
屋里的地龙烧得暖,二人身上的棉被只盖了小半张,兜衣衫裙凌乱的堆窃,房中暖香烘了一夜,与难以散去的怪味儿交缠,熏得人头昏脑涨。
盛达善抽出手臂,起身推开一扇窗。
地上覆盖了一层雪白,像是糖霜。
应天少见雪,远山黛,近处白,也是好看的,他娘子该是喜欢的。
冬日的寒风,不多时便将房中的气味带走了。
盛达善折回床榻,他身上沾了一点窗外寒气,勾过棉被,给人盖好,搂着那副玲珑身子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日上三竿。
大乔正捂着被子去捡脚踏旁的衣裳。
盛达善长长的一条伸了个懒腰,手勾着她的腰,嗓音还有几分未醒的含糊问:“饿了?”
大乔:“……”
“外头下雪了,晌午吃锅子行不?”盛达善闭着眼,脑袋埋在软枕里瓮声道,“红白相间的羊肉片儿得薄薄的,往红汤里一涮,很鲜的……”
怀里的人不吭声,盛达善後知後觉的觉得自己有点俗了,他睁开眼,也翻身坐起,朝那开着的窗扇看了眼,想起了後院儿那片梅林,咂吧咂吧嘴说:“一会儿我陪你去赏梅花儿吧,不是有句什麽……”他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左右是那些文人说,梅花儿落了雪很漂亮。”
“你今日不去酒楼?”大乔侧首问。
盛达善前些时日很忙,手里的银子攥着也生不了小银子,索性拿去半数做生意了。只家中美娇娘,他千盼万求的才娶回来的,哪里舍得冷落,走南闯北的生意不干,後来深思熟虑罢,接手了两间关张的铺子,还在应天开了间酒楼,前几日才开张。
“有掌柜的看着。”盛达善说着,趿拉着鞋去箱笼里取衣裳,“今儿穿这件红的行不?”他拿着一件百叠红裙扭头问她。
大乔惯是穿得清雅,这样鲜艳的衣裙很少,这件还是成婚时她阿娘替她裁的,也只在新婚两日穿过。
看着他勾起唇角笑,大乔脸微热,别过脸道了声好。
吃了红白汤的暖锅,夫妻俩便往小园走。
这座宅子坐落在蒹葭巷,听闻先前是一门书香门第之家的别院,三进院落,布置雅致,後面一座小园,栽种了一片梅林。
只是子孙不出息,祖宗基业一朝易了别家,如今到了盛达善手里,倒是让他也体会了附庸风雅。
红梅覆雪,煞是好看。
大乔赏了半刻的雪梅,忽的起了作画的兴致。
盛达善去搬了张桌椅来,又在她身边点了个炭盆取暖,“这暖手炉也抱着,冻手的慌。”
大乔一一应下,铺纸研墨,再擡首时,就见盛达善站在一片梅林处,意图不言而喻。
他今日穿了件圆领盘扣竹纹素袍,外面罩着一件玄色氅衣,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氅衣还是她给他缝的,里面添了不少棉花,饶是如此,那道身影也不显得臃肿,站在梅林间,高大修长。
大乔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羊毫,朝他走过去。
“做什麽?”盛达善当她是觉着他挡了她的景儿,要撵他。
大乔走近,踮脚在树上折了一支梅,簪在了他发间,噙笑轻语:“很好看。”
盛达善将擡起的手,听见这句,又垂在了身侧,他压着唇角,一副‘我就哄哄你开心’的懒散模样。
哪有大男人簪花的。
可他簪着好看呢。
绾着发髻的妇人坐在桌案前,不时擡首又垂眸,将心悦的夫君绘于纸上,也画在心里。
……
又是一年冬。
当了姑姑和姑父的盛樱里与章柏诚从凤阳城回来了,马不停蹄的跑来蒹葭巷看家里添了的两个大宝贝。
月前还皱皱巴巴泛红的兄妹俩,不过一月,已经变得白白嫩嫩了。
盛樱里想抱又不敢,一双凤眼笑眯眯,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碰了碰妹妹的小脸,又勾了勾人家的小手,“好软啊……”她仰着脸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