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太医院的王太医终于来了。
薛姨妈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强撑着笑脸亲自将王太医迎了进来。
这太医名叫王济仁,三四十岁左右,乃是太医院正堂王君效的侄孙,如今为太医院六品御医,和贾家算是世交,贾府上下平日里延医问药,多半都是请他。
薛姨妈不敢怠慢,亲自将王太医引至薛蟠榻前,但见薛蟠面如金纸,唇色灰白,气息萎靡,至今仍在昏迷之中。
王太医坐下诊脉,手指搭在薛蟠腕间,凝神半晌,又轻轻掀开锦被,仔细查看薛蟠的伤处。
只见他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摇了摇头,叹息道:“薛公子伤势极重,肾经受损,只怕……”
薛姨妈闻言,手中紧紧攥着帕子,强行保持镇定:“王太医,当真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不论多么珍贵的药材,但凡您开口,我们薛家就是倾家荡产也”
王太医摆了摆手:“非是药材之事,实在是伤及根本,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他见薛姨妈面色惨白,又温言劝道:“太太还是放宽心,让令郎好生将养才是。”
“我为令郎开个活血化瘀、温补调理的方子,先服上几日试试。”
薛姨妈犹不死心,恳求道:“王大人,您是太医圣手,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您救救我儿!”
王太医摇了摇头:“医者父母心,若能救,我岂会不救?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开些温补方子,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说罢,王太医起身至案前,提笔蘸墨,写下药方。
薛姨妈接过那张轻飘飘的药方,却觉得有千钧之重。她强忍着没有崩溃失礼,让莺儿拿了二十两银子作为诊金。
虽然太医出诊费用并不高,但普通人根本请不到,薛家也只能选择多给银子,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王太医满意地接过银子,匆匆离开了。
待王太医走后,薛姨妈盯着手上的药方,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般呆坐着。
那“无能为力”四个字如同冰锥,刺破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薛蟠床前,看着儿子昏睡的浮肿面庞,巨大的绝望与愤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们薛家,终究还是要绝后了!
薛姨妈越想越愤怒,宁国府欺人太甚!
纵然薛蟠有错,可也不至于下如此毒手啊!
“来人!去荣国府!”她猛地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骇人的决绝,眼神凌厉得让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抬头。
此时天色已晚,府中各处都已点起灯笼。
一路无话,薛姨妈一行人径直来到王夫人的院门前。
守门的小丫鬟见薛姨妈这般模样,连忙进去通传。
王夫人正在念经礼佛,听说薛姨妈此时来访,心下已然猜到七八分,她这个妹妹必然是来找她主持公道的。
可是薛蟠有错在先,贾家又是她夫家,她是真不想掺和这烂摊子。但她也只能让人先将薛姨妈请进来,待会儿再婉言拒绝。
“姐姐!你要为我们蟠儿做主啊!”薛姨妈一见端坐在炕上的王夫人,也顾不得仪态,扑到跟前,竟直接瘫软在地,抱着王夫人的腿放声痛哭,哭声凄厉悲切,闻者心伤。
王夫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忙示意金钏扶起薛姨妈,蹙眉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天大的事也有个章程,这般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薛姨妈被扶到旁边椅子上,依旧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哭诉:“姐姐!蟠儿被打得不能人道了!”
“我们薛家……我们薛家要绝后了!”
王夫人闻言,心中一凛,沉声道:“妹妹,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