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辛苦你。”末了,她补充了一句“还好有你,有你知道我……”
行刑人的后半句话淹没在风吹针叶的声音里。
……
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想很多很多事情,但从没有对任何任何人讲出来过,或许和所有人一样,他想完一些事后,很快又把未完成的命题给忘记了。
人类的生命像是游泳,在空气与水的夹层之间,一口一口地、间歇地体会呼吸的美好。
呼吸是生命必要的事,很长时间不呼吸,人就会死掉。
可幸福与幸运不是。
对所有不甘于现实的人来说,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痛苦缠绕着他们,真正愿意去死掉的人,占比并没有多少。
人们依然好好地活着,哪怕有那些再艰涩的命运与那些再庸常的生活——永远地折磨着自命不凡的他们。
有时候,对它们的屈服与习惯的一种开始,是忘记。
楚岚大概是个健忘的人,因为熟悉他一些的人都知道,他总随身携带着一本用来记事的小笔记本,有时是在风衣的领口口袋里,和调查员的工作证件放在一起,有时是在遍布机油的工作服的内侧口袋里,和工时记录卡放在一起,所以有几页纸上会很脏。
去片场当替身的时候,他也偶尔打开记事过,但这样总有泄密机密的嫌疑,于是他之后很少那样做了。
根据楚岚偶尔的言可以推测出来,那种巴掌大、两指厚的笔记本他已经写满过很多了,只不过是长的都一样罢了。
它的封皮和尾页都是廉价塑料制成的薄片,黄色的,顶端有几处小小的圆角,看起来像是一种树叶的形状。
都是这样的形状的话,大概是趁某一天市场促销,买了许多同一个型号的滞销品吧。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别人送他的成人生日礼物。
既然这样,看来那个人也真够没品的,送人东西就送这种一眼看起来就不值钱的东西吗?
还送那么多。
也多亏楚岚这孩子木讷而不善言辞,不然早和这种穷而土气的朋友保持距离了吧。
楚岚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思绪随着圆珠笔的停顿而收束成一个简单空洞的圆圈。
和很多汉语文字使用者一样,他写下的句号也分为两种。
一种是一个潦草而精妙的黑点,在奋笔疾书中优雅地克制了一瞬间,代表一个句子的结束;一种是一个慢慢画下的圆圈,有时候还多绕几圈,它代表这段叙述的结束。
外面下起了雪,也许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天地注定要让它变得圆满。
狂暴的风裹挟着纷飞的雪,或者是呼啸的雪汇聚成了浓重的风。
它们重重地撞击在窗上,好在没能叩开门扉。
楚岚往身后看了看,这才想起来阿格妮丝今晚不睡在这间客房——她要和蕾娜塔一起睡,说一晚上的女孩子间的悄悄话。
在快要分别之前,这两个都在对抗着什么的姑娘以楚岚不能够完全理解的模式成为了挚友。
他突然有点想去找斯维塔兰娜或者是叶夫根尼娅,也许是坐在床边和她握着手心聊聊天,也许是脱光了抱着女人的裸体耳语。
但想到这个时候她们大概都可能已经睡下了,他觉得还是算了。
木窗棂结实得奇怪,在暴风雪的袭击下,虽然颤颤巍巍地摇晃,但始终未见有屈服的征兆。
楚岚再检查了一遍窗户,最后还是选择放心睡觉。希望它、祝福它一晚上都坚挺不倒。
“登登……”
平缓的敲门声响起,把楚岚的注意力从对未来的担忧唤回到现在。
是谁在敲门呢。
猜不到。
在这样的暴风雪山庄,将近午夜的这个时刻,有不明身份的敲门声,其实是还挺恐怖的一件事。
楚岚起身,去开门。
刚打开门,一道高大的影子就从漆黑一片的走廊里冲过来,没有反应时间地淹没了他!
好吧,只是开个玩笑,这并不是一场夜袭,任何意义上的夜袭。
外面是执着蜡烛的奥科萨娜,那道高大的影子不过是微弱的烛光被她高挑的身子遮蔽后的模样。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前,收回了那只刚刚轻轻敲门的手。
房间里的光和她手中的光都很暗淡。楚岚看不清奥科萨娜棕色的瞳孔,但还能看见她浅浅的雀斑,和她红枫叶一样的短。
那片枫叶飘一样地在黑暗中落下了,她朝他微微弯腰。
“晚上好,楚岚先生。”
“奥科萨娜女士,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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