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绍清亮的眼眸牢牢盯住最先发难的记者,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是哪个平台的记者?我注意到你刚刚没有采访别人,你是专程来采访我的嘛?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被翁缜事先安排好的几名记者当然不会采访别人。考场外面人头攒动,有那么多考生和家长,稍不留神就会错过自己的采访目标。几位记者受人之托,自然会担心自己采访别人的时候错过翁绍。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点不应该被人注意到的小疏漏,竟然被翁绍注意到了。
怪不得金主一再提醒他们,这次的采访对象是个非常难缠的人。
“你认为网上的评价都是谣言?”其中一位记者抓住翁绍的字眼,犀利发问:“那你怎么看待你的亲生父母、你的养父,还有你的亲爷爷对你的评价?我们通过网上流出的一些视频片段可以知道,他们似乎并不赞同你的所作所为,甚至言辞激烈地批评过你。难道他们亲口说的话也是谣言吗?”
翁绍反问:“那么你认为一个人想要拼搏向上,想要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想让亲生父母支付上大学的学费,应该受到亲人的批判和道德谴责吗?”
记者显然没有想到,翁绍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刁钻迅速,不免有些哑口无言。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试图用另外一个角度带节奏:“所以你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毫不犹豫抛弃养育了你十八年的养父母,并且不以为耻。你难道不觉得你的三观有问题吗?”
一位艰难挤进人群中,伸长了脖子踮起脚,正打算舒舒服服看热闹的考生家长突然认出了翁绍,他扭头冲着自己的女儿说道:“闺女,被采访对象好像是你们学校那个年级第一!”
“我听到了!”同样被分到这个考场的市一中学生在人群外面急得团团乱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本能地觉察出那些记者不怀好意。
想到这一个月来自己天天翻看,甚至背到滚瓜烂熟的学科笔记和思维导图,女生调头冲进考场。
而这位考生家长跟他女儿说的话,也被散布在考场外围的其他几名市一中学生听到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同学仗着身高马大,强行挤进包围圈:“干嘛呀?你们这些记者有完没完,怎么还找到考场来了?”
记者们猝不及防,被挤得东倒西歪,还要强调自己有新闻采访权:“……请不要干扰我们的正常工作。”
“那你也不能骚扰我们同学啊!有什么采访你不能等他考完了再来吗?非得选在这种时候……”
翁绍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他面前,把一群记者挡得严严实实的考生。
这些学生有的穿着市一中的校服,有的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张张青涩的面孔上满是对记者的愤怒,和对他的维护。
“翁绍是个好人。他根本不像网上说的那样坏。什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那都是别人瞎说。”
“之前不是有杂志报道过这事儿嘛!还说翁绍他亲爸白手起家为富不仁,有大老板提携他,他却恩将仇报。你们怎么不去采访他啊!”
一群记者愣愣地看着堵在面前仗义执言的考生,都意识到情况不妙。他们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学生维护翁绍,这跟他们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
翁绍拍了拍一位同学的肩膀,从后面走出来,冲着表情讪讪的记者们勾了勾嘴角:“看来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就像你们为了一个头条,或者更大的利益,在高考当天,围堵一个正要参加考试的学生,试图用最粗暴的方式堵我的嘴……”
翁绍说到这里,还指了指自己被麦克风狠狠嗑到的嘴唇:“你们用这种话刺激我,干扰我的心态,完全不顾及你们的行为会对一个十八岁的高考生产生什么影响……”
翁绍冲着脸色陡然一变的记者笑了笑:“如果你们认为你们的举动是符合道德伦理的,那么我完全可以认为,我为了上大学,恳请从小遗弃我的亲生父母支付学费,是完全符合公序良俗的。我的行为就算不高尚,至少不应该被媒体,或者是你们口中的世俗道德批判。”
“我的请求至少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翁绍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泪水湿润了他的双眸,让他深邃的眉眼更加明亮温润。清澈干净的眼白也因为激动,染上了一层绯红。
显然,作为一名十八岁,还没有迈出校门的高中生,即便翁绍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和比同龄人更为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仍然会对自己遭遇的一切不明就里的诘问,和人云亦云的责骂感到委屈。
仿佛是在赌气一般,这段时间一直饱受舆论冲击的翁绍红着双眼直视镜头:“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跟他们相认!我只是觉得,他们作为我的亲生父母,既然可以资助别人家的孩子上大学,为什么不能资助亲生儿子读最好的大学?我没想到他们的反应那么激烈,更没想到我会被那么多人骂。我不知道那些人骂我,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诱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我不需要翁英杰资助我上大学了。我们班主任陈老师说我这种情况,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翁绍仔细拿捏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既要把自己的委屈和别人的不怀好意说明白,又要符合他这个年纪和阅历,还要不着痕迹地抛出钩子引人上钩。种种细节还真是不好把握。
恰在此时,最先冲进考场的那名考生,拽着一位监考老师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