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饱读诗书,学贯古今,他就说不出一个能够先“靖乱于内”再“外攘夷狄”的大一统朝代,而这些道理,高恩丶梅鹤雪之流难道不懂吗?
也或许,他们不是不懂,他们只是单纯地不想懂,不想自己大权旁落,被别人凌驾于头上。
林慎心下悲哀,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在执着什麽。
毕竟,涓涓细流汇聚不成大海,小小石块也添补不了一整片天,林慎忍不住对自己所忠心的一切而动摇,他讷然想道,大升是不是真的要亡了?
黑鸦到底年轻,他猜不透林慎到底在忧虑什麽,眼下自顾自地说:“少司马,您别担心,就算是‘霜刃’眼线遍布天下,咱们也不必怕他!等小的我找机会溜进太宁城里转上一转,就什麽都清楚了。”
林慎急忙说:“万万不可,太宁城内凶险万分,你决不能贸然而行。”
黑鸦一口应了下来,他笑道:“放心,小的身形技法都是一等一的好,之前也曾出入过宫闱秘禁,在‘信天翁’里头,除了我师父,还没有谁能比得过我呢!”
林慎仍旧皱着眉,没说话。
黑鸦又道:“对了,少司马,您还不知道呢吧?秋将军已被咱们陛下请回了朝廷,不日便将发兵江南,收回江东五城,直取明州!少司马您在怒清手下待过,小的斗胆问一句,那两江大营的布防如何丶兵力分派又如何?”
林慎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直起身,惊讶道:“秋将军被咱们陛下请回了朝廷?还要发兵江南?”
“正是!”黑鸦兴奋道,“秋将军之前受了排挤,差点被革职,好在是陛下英明,没有听信奸臣的话,又把秋将军请回去了。我师父说,秋将军的两位侄子也在汉南抗跖,保不齐,汉南可以全线收复。少司马,要不了多久,咱们陛下就能还于旧都了!”
林慎原本沮丧的心情也因此雀跃了起来,他笑了笑,说:“或许真的要不了多久了……”
说着话,他寻来纸笔,坐在桌前,为黑鸦描摹起了自己在两江大营内探得的消息。
“怒清麾下一共有三位跖部额真,这些额真各领两万精兵,除此之外,还有勃极烈哈喇尔泰,勃极烈就是御前大师傅,他手下独领三万精兵。怒清离开江南时,他的三千亲兵和一万亲王精锐也都留在了两江大营,算起来……应当一共十万大军。”林慎一顿,“十万,秋将军手下有多少人马?”
黑鸦咋舌:“秋将军……秋将军手下约莫只有三万人,而且还得是算上伤残和不在编的民兵……”
林慎擡起了头,有些不可思议:“怎会只有这麽一点人?当初我留守明州,陛下继续往南的时候,秋将军在信州屯兵,手底下可是有火器营的。”
“火器营……”黑鸦垂头丧气道,“秋将军手下的火器营早就在一次与跖部的对抗中全军覆没了,那些手铳和鸟炮落到了福善的手里……少司马,你说,秋将军能赢吗?”
“这……”林慎哪里能说得明白,他叹了口气,回答,“秋将军是天降武曲星,她若出征,想必真的可以收复江东五城和明州,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倘若两江大营不是怒清麾下精兵,兴许胜算更大一些。”林慎说道。
黑鸦气闷:“要是咱们能乱了两江大营的军心就好了。”
“两江大营是怒清嫡系,如今怒清获封摄政亲王,他们军心难乱。”林慎摇头。
“那怎麽办?”黑鸦发起了愁。
林慎咬了咬牙,心下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说:“两江大营中的将领虽然都是跖部勋爵,但忠心却系在怒清身上,之前荣保保病危之时,他们已有反意,若是……咱们能假传丧报,制造怒清的死讯,两江大营必定军心大乱。”
“什麽?”黑鸦吃了一惊。
林慎定了定神,他拉过这少年低语了几句,随後冲他一点头:“把这些流言蜚语传去关外,最好能引得那些跖部旧贵造反,至于京中……我会想办法让怒清带兵出关平乱的。”
黑鸦了然,当即领命而去。
果真,五日之後北都就传来了关外急奏,正坐在北敬阁中理事的怒清接到了来自巴铎部的消息——
那些被留在喀喇城的子弟,造反了。
与此同时,黑鸦在这日深夜,将一张字条留在了林慎的枕下。
他说:
巴铎王搏儿金愿助一臂之力,假丧报即将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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