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怒清无声一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哈喇尔泰不过来去半刻钟,军中已有了博兰哈特部水师东奔的消息,一时间,驻守明州城上的将士们人心浮动,都恨不能伸头好好张望一番。
可惜早春之际,孟水上烟云缭绕,浓雾横生,别说西望京梁行宫了,就是彼岸山川,都难以探寻。
而就在这内外交困之际,西北一侧的八大额真亲部动兵了。
站在半山腰处,怒清可清晰看见,远处黑压压的大军正踩着棋山下的藕花丛向南边疾策而来。
“排兵。”摄政王神态镇定,面色凝重,他擡手一挥,旋即提刀上马,只听这位大将军王低声命令道,“从两侧包抄,不要在正面恋战。”
“是!”手下将士齐齐应道。
很快,“呜呜”的沉鸣传来,这好似来自地裂之处的哀声随着棋山下窜动着的火焰响彻山涧,一面巨大的龙旗出现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江北大营的士兵登时握紧了手中刀剑,瞪圆了面甲上的双目。
“迎敌——”高喝响起,遁甲列阵,长矛一转,对向了涧道那头的士兵。
怒清端坐马背上,起手戴上了金灿灿的头盔。
细细数来,跖部从上到下,共三十六部,其间二十一部在那文禄手中统一,馀下十五部,则归服于荣保保之下。而三十六部内,以乌那察尔丶阿林吉特丶博兰哈特三氏为贵,加那哈塔丶兀兰丶文儿都丶勒锦以及仆散陀五氏合为八大部落。
怒清率兵入关时,手下也不过聚拢了五部,现如今,为了清剿他,八大额真竟“群贤毕至”,这怎能不算是一种如临大敌?
当初在关北,他曾不止一次与叛乱的同族子弟兵戎相见,而今天,终于轮到他做那大逆不道之臣了。
想到这,怒清竟在阵前笑出了声,他突然无比轻快。
早该如此,身上没有流淌半分跖部血的跖部王心中念道,早该如此!
唰!长刀一扫,怒清跃马而去。
轰隆隆!天上墨云翻滚,前日的林慎果真没说错,又一场雷暴来到了明州城的上空。
随着一声声滚雷降下,天地霎时间惨白一片,将两军之间的血海照得犹如修罗战场。狂风吹过,擂得那大火越来越旺。
半身染血的怒清回目看去,只见雷惊电绕丶血火交融,冲锋的号子混在其中,已微弱得好似细鸟啼鸣。
而就在这时,山角处骤然响起“唳”的一声,一道黑影振翅闪过,下一秒,这黑影俯冲直下,闯进军阵,直向在後方督军的文儿都额真而去。
“小心!是海东青银古儿!”一小兵大叫。
银古儿的金羽折了一半,却能如同它断了臂膀的主人怒清一样,在乱军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无数跖部子弟都曾听说过银古儿的威能,他们还未被金羽扫来的风触碰到脸颊,就先不战而退了。
“迎敌,迎敌!”打头阵的文儿都额真怒吼道。
可他话音还未落,银古儿已闪至近前,文儿都额真惨叫一声,左眼被那巨大的矛隼当头啄了下来。
“主子!後方突然来了一股奇兵!”也是这时,有斥候高喊。
隔着一层血雾,文儿都额真回头看去,只见有一黑壮的汉子骑着一匹烈马,从後方杀进了涧道。
这黑壮的汉子身披金甲,头戴翎盔,手持双刀,正是据说在前些日“叛逃”了的十九王福善。
他瞪着一双狼眼,怒视群雄:“鹰犬暴师,怎敢在此嚣张,看本王将你们悉数拿下!”
远在阵中央的怒清也听到了这一声大喝,他神思一定,回头看到了福善的身影。
“荒唐。”怒清牙关一抖,吐出了两个字。
福善却冲他遥遥露出了一个笑脸,他叫道:“十八哥,小弟我总算是聪明了一次!从此往後,你可别想把我赶走!姓不姓乌那察尔又如何?老子是娘生的,打小就没见过爹!”
“愚不可及。”怒清低骂一声,却扬鞭策马向福善而去。
福善大笑:“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便在此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