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预言
荣保保生于天极十六年的深秋,关外人称,他降世後,黑水白山间迎来了百年未见的一场极寒之冬。
据说当时不到九月,乌那江上的冰盖就有数十尺厚,松珠儿冷得连黑熊都往南边的背风山而去,那文禄不得不带着跖部十六族的子弟四处劫掠,襁褓中的荣保保几次差点冻死。
後来,北牧人的王妃,大升皇帝亲封的“天应王夫人”也儿哲哲因心疼侄女宝音图雅,收留了差点被埋在一场雪崩下的那文禄等人,同时也救下了只剩一口气的荣保保。
时人都称,这个刚出世没多久的孩子贵不可言,日後必将问鼎中原……
果真,不到五十年,一代枭雄荣保保便率领着当初差点于雪中覆灭而今战无不胜的跖部大军,一路打进了中原腹地。
可惜——
紫微黯,帝星陨,承运者,非戎狄……
“反贼”宁远的一番话骤然在林慎脑中响起,他不由望向高高端坐的怒清,并在瞬间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王爷?”林慎忍不住叫道。
怒清没应声,眼光却又冷了三分。
林慎清晰地看到,这位十八王的双目之中含着的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而是一抹令人胆寒的无情。
这抹无情一闪而过,怒清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林慎却忽地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猜错。
手握重兵的亲王果真在觊觎着那座似乎唾手可得的皇位,他或许和自己一样,正在静静地掐算着荣保保的死期,没准儿,冷面冷心的十八王不止数着日子,毕竟他的手足够长,长到能伸去荣保保的身边推波助澜。
那麽,当初怒清为何要顺着额尔赫的意,大张旗鼓满城搜捕安仁书院的反贼?又为何要在大堂之上公审宁远和李玉娘等人?这些“抗跖义士”们口中所言的“风声”,难道并非流言蜚语,而是一个“预言”?
又或者说——
怒清本就在等待着预言兑现,而他过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
“主子?”一无所知的阿济勒还带着哭腔,他叫道,“消息已经传开,军中一片哄乱,三王子即刻就要带着亲兵奔回北都,主子,现在……现在该怎麽办啊?”
怒清支着额头,把自己的面容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候在下面的阿济勒看不清此人究竟是不是在悲伤,跪在他脚边的林慎也看不清此人到底是不是在庆幸。
他们只能听到,怒清沉默了半晌後,终于徐徐开口:“让三王子走。”
“主子?”阿济勒一诧,擡起了头。
怒清没多言,他深吸一口气,将桌上的战报往前推了推:“嶷山府损失惨重,馀下的残兵已经撤回,额尔赫能带走的只有不到一千人马了。”
“可是……”
“阿古得了什麽病?”说完这些,怒清便不想再听阿济勒的辩词了,他问道,“消息可靠吗?北都的钦差已经抵达大营了吗?”
阿济勒定了定神,缓声回答:“禀主子,钦差还未抵达大营,据说他们刚到北俞卫所,因昂邦章京失踪,汉南腹地失守,钦差们担心江南有变,所以在十九部主的要求下,提前以讯鸽传信,刚刚斥候才收到红标。至于大汗到底得了什麽病……信上没说。”
怒清重复道:“北俞……”
从北都到俞水河渡口最快也需要五天时间,除去飞鸟传书耽搁的日子,算来……荣保保应当是病危于七天之前。
七天之前……
钦差来信中说,这位跖部大汗九月初身体本已康健,还特地回了一趟顺京,亲自把汗母宝音图雅接到了北都,但谁知没过几天,人竟马上就要不行了。
阿济勒将红标信送到了怒清手边,十八王麾下的“勃极烈”和大小“章京”也跟着聚在了中军帐内。
怒清出奇地没让林慎离开这里,他只说:“你去屏风後等着。”
等着做什麽?林慎没多问,他很听话地站起身,回到了那方小小的行军榻边,随後又吹灭了床头的蜡烛,让自己的身影彻底隐没在了内帐的角落里。
很快,他便听到了怒清亲信,“勃极烈”哈喇尔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