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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血线（第3页）

怒清没有说话。

林慎又问：“王爷您受伤了？”

怒清後脊上的血线看起来着实不像是受伤，那诡异又不详的颜色似乎在不停地弥散，因此需要人用剪刀，将其挑出。

“王爷……”林慎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怒清的後背，可当指尖刚一碰到这丝温热时，他又猛地收回了手。

“王爷，是我自己要来的，您不要责罚下人。”林慎小声说。

怒清眉梢微擡：“林部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气地跟我讲话了。”

“王爷……”林慎有些无奈。

怒清看到这副表情，倒是哂笑起来，他眼微眯，意味深长道：“林云峡，你不是想死吗？正好，我也要死了，你既然不愿葬在汉南，那就和我葬在一处吧。”

林慎猛地擡起头，瞪大了眼睛：“王爷？”

怒清捡起外袍，披在了肩上，他转过身，看着林慎难以置信的神情，心下忽地一软，他叹了口气，说道：“九天前，一夥‘玄锋’趁着明州民变，试图穿过乱军刺杀我，‘玄锋’丢出的蛊虫落在了这里。”

说完，怒清指了指自己的左肩。

林慎凑到近前去看。

如今蛊虫留下的咬口已快愈合，但这道疤痕处却蔓延出了一条直至後背的血线，血线蜿蜒曲折，颜色时浅时深，于光下审视，能看出里面流动的细纹。

“这是……什麽毒？”林慎蹙眉问道。

怒清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也不清楚，暂且就称‘血线之毒’吧。额姆说，只有不断将血线的尾丝挑出，才能减缓毒性发作，挽救我的性命。不过你瞧，挑出了一条，就会延伸出两丶三条，看来……是时不待我。”

林慎愁眉不展，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中因此多了几分担心。

当发现这几分担心，“将死之人”的脸上立刻多出了一丝笑意，他故意问道：“林云峡，你在看什麽？”

林慎当即收回了追着血线而去的目光，他背过身，闷闷地说：“那怎麽办？额姆有解毒的草药吗？”

“或许有，但现在还没找到。”怒清看上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他平静地说，“额姆告诉我，就算是不断挑出血线，我恐怕也只剩一月馀寿了。”

“一月馀寿？”林慎蓦地拔高了声音。

怒清点点头：“一月馀寿。”

林慎的呼吸突然有些发颤，很快，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沁出了点点虚汗。

怒清急忙收起了自己原本饶有兴趣的神情，他赶紧扶住林慎，让人坐了下来：“‘玄锋’手中必有解药，我麾下亲卫已扮做道徒，潜入了‘玄锋’的老巢南珈岛，或许很快，我就能等到他们的好消息了。”

林慎沉默地听着，视线不住地往那铜盆里含着血色的污水看。

“林云峡，”怒清忽然伸出手，在他的脸前晃了晃，“这几日郎中施针，想必让你的眼睛好多了吧？”

林慎脱口问道：“疼吗？”

“什麽？”怒清微诧。

“疼吗？被人砍断一条手臂，疼吗？”林慎转过头，望着怒清问道。

疼吗？当然疼。

怒清至今都记得，额姆巫觋双手挥举砍刀，将自己这条难以保住的手臂切下时，到底有多疼。

刀刃切断骨骼，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让人浑身战栗，他无数次想要叫出声，陷入昏迷後，又无数次想要抛下一切，就此死掉，但清晰的疼痛和断断续续的梦境却令他始终割舍不下。

怒清知道，自己最渴望的到底是什麽，而只有活下去，才能见到林慎，然後告诉他——

“疼，疼得我痛哭流涕。”怒清回答。

林慎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但现在不疼了。”怒清和声道。

“真的？”林慎并不相信。

怒清擡了擡嘴角，郑重地说：“真的，额姆技法高超，斩断伤臂後，用火燎烧创面止血，又以草木灰裹伤。如今这里虽然看上去可怖，但远不及在关北时痛苦。我麾下火器营中的大师傅还讲，要为我打造一支火铳，装在铜臂上，好弥补以後再也不能拉弓搭箭的遗憾。”

林慎一言不发，不知心里在想什麽。

怒清问道：“林部堂，你今夜到底为何会来大营找我？”

林慎目光轻动，却没有回答。

今夜他所做的一切都仿佛是下意识而行，下意识地关心怒清，下意识地赶来大营，下意识地害怕怒清会死。

因此，林慎清晰地明白，自己答不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