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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人偶（第1页）

第60章人偶

风吹林叶轻响，扑簌簌的声音落在了两人身边，林慎望着与自己不过相距咫尺的人，忽然发觉耳根烫得厉害。

“走吧，观楼敲钟了。”怒清上前拉过了他的手。

林慎垂着双眼，将其中涌动着的情绪掩盖在了浓密的睫毛下，自然，不会有人在钟磐悠鸣间，听到他突然急促的呼吸声。

怒清的手掌宽厚粗糙丶温热有力，这股温度和力量似乎能顺着林慎的掌心一路向上，让他那封冻了不知多久的心，“咔嚓”一声，碎裂出一道小小的细纹。这细纹旋即越裂越大，进而将被包裹其中的血肉露了出来。

“王爷为何会想要来棋山观走一走？”来到观楼下，林慎忍不住问道，“跖部巫觋神通广大，王爷的心愿为何不去恳求天神乌哈？”

怒清的脚步停在了观楼前的最後一阶楼梯上，他回身看向逆着光的林慎，以及林慎发间叮当摇曳的那枚绿松石。

“你相信天神乌哈的存在吗？”怒清问道。

林慎擡了擡嘴角，轻声回答：“我也不相信天帝和神母的存在。”

“为何？”怒清不懂。

林慎的双腿有些发沉，但他还是跟着怒清踏上了最後一阶楼梯，来到了棋山观那巨大的观楼下。

“为何……”林慎缓了口气，回答，“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人们崇拜的丶供奉的也从来不是神龛里难以捉摸的灵魂。”

怒清问道：“那是什麽？”

“是活着的寄托。”林慎目光一暗。

所以他不信神，因为自己已没有了活着的寄托。

怒清的心往下沉，温热的手掌也开始有些发凉，他还想再问什麽，但林慎已上前跨过了那道朱漆斑驳的山门。

观楼内弥漫着香灰的味道，神龛下摆着几个破旧的蒲团，有一方士跪坐在旁侧，静静地低头诵经。

棋山观院子里的古柏上绑的红绸至今未落，曾经风一吹过，红绸便如霞浪翻滚，但如今那绸缎的末端已变得脏污不堪，鲜有人再来此地祈福上香，以至于古柏旁翠碧的鼎台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苔芜。

据说一年多以前，跖部还未南下时，棋山观老道长就地“升仙”，引得一衆江南香客趋之若鹜，将棋山观的名头吹得举世无双。谁又能想到，不过半年，此地就衰败成了这副模样？

怒清没有踏进正殿，他就站在院中的古柏下，望着不远处跪地叩拜的几个方士。其中一小道童带着林慎来到了神像前，并为他拍了拍蒲团上的灰尘。

今日本是怒清想来求什麽的，可最後供奉神龛的人却成了林慎。

“缘主求签吗？”有方士跟在林慎身後问道。

林慎正要起身，一擡眼恰好望见了这方士手中的签筒，他怔了怔，没有回绝，随意挑选了一个，递到了方士手中。

这方士大眼一扫，便笑着说道：“‘破镜重合锁连环，红鸾天星照命来’，这是上上签，恭喜缘主了。”

破镜重合锁连环，红鸾天星照命来？虽是上上签，可却是代表姻缘的上上签。林慎听完一笑了之，回身走出了正殿。

怒清仍站在那棵古柏下，不知正仰着头张望什麽。

“王爷，”林慎小声叫道，“我们走吧。”

怒清看向他：“签文如何？”

“上上签，”林慎眉梢微挑，似是觉得有些好笑，“还是求姻缘的上上签，这签文若是十年前让青梨县的父老看见，我也不至于被三家女子悔婚。”

“三家？”

“一家为情郎上吊，一家遁入空门，一家过门前因病去世，此後便有了我‘克妻’的传言。起复前，我岁入连三两银子都没有，议不了婚娶，起复後，倒是来过三五个说亲的媒人。若是去年未起战事，我本是要回家与女子相看的。”林慎现在回想当初，只觉得格外好笑，他对怒清道，“王爷身上可有铜板，给为我解签的师父送上几枚吧。”

怒清上前，将铜板放到了那方士的手中。

方士眉开眼笑，凑到林慎近前，飞快地吐出了一句话：“霜天近晚，寒风似刃，缘主慢走。”

林慎脚步一滞，定在了原地。

怒清有些疑惑：“怎麽了？”

“王爷……”林慎的後脊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他回头去看那方士，方士已掂着铜板，笑盈盈地回了正殿，似乎方才的话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