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贤瞪大了眼睛。
旋即,“滋啦”一声,她划破了自己的脖颈。
怒清静静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最终一言未发。
望着地上渐渐散开的血迹,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某一天,荣保保回建中祭祖,留守松珠儿大营的自己曾亲眼目睹过李淑贤与一男子在林中偷情的场面。当时的怒清没有看清那男子的面容,并在李淑贤的哀求下,对荣保保闭口不言。
但现如今,他忽然记起,那天,正是巴铎·搏儿金回营之时。
李载英是什麽时候混进天崇道的,又是什麽时候做了巴铎王的人偶?这对男女是何时囚禁了真正的搏儿金,又是何时带着天崇道悄无声息渗入偌大一个跖部的?那所谓“承运者,非戎狄”的预言,到底是天命所归,还是李载英捏造出的“祥瑞”?
一切疑问都随着李淑贤的自杀,而永埋地底了。
怒清捡起剑,擡步出了文心斋。
“去把太後住过的宫殿和用过的器具,从里到外,清洗一遍。”他吩咐候在一旁的太监道。
宫人忙不叠地走了,很快,一大坛子净水被擡来,文心斋中的腥膻味逐渐散去了一些。
不多时,阿济勒来禀报,说八大额真已在北敬阁中等摄政王议事了。
这是天寿二年的四月二十三,京城刚降了一场雨,勉强冲刷掉了春日连绵不绝的风沙。
伴随着这场雨,历经了一场大战的齐格突然重病不起,这个重新被“袭相蛊”母虫控制的傀儡皇帝很快于卧榻之侧禅位。
次年,大新改元天初。
天初元年三月,蛰伏于南边的祝升小朝廷于一场攻防战中溃不成军,数支抗跖大军投降,独馀秋慕兰一家,仍在阡南狄砀山顽抗。不少残馀的“霜刃”丶“玄锋”投奔于她,可惜效用不大。
至于陆定飞,再没人听到过他的消息,这位年轻将军似乎是回了威山,又似乎……带着手下仅存的陆家军遗老远渡重洋,离开了终被异族掌控的中原大地。
等到大新的官员正式接手两汉行省时,已是秋雨纷纷的节气了。
自北都城破,跖部南下,九州四海深陷战火至今,足足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
战火焚尽的城墙如今终于垒起了新砖,倒塌的桥梁也再度相接,工匠手中的“叮当”声终日不断地回响在岭城那常年翠绿的山间。流离失所之人的木棚总算被清走,新的屋舍被建起,兵戈之气逐渐消弭,碧玉江上的水雾也慢慢地氤氲起了一股令人熟悉的鱼米香气。
码头下,数艘小舟拖着渔网,悠悠荡荡地离开了江岸,坐在船头的渔夫眯起眼睛,望向了远处耸立两侧的险峻高峡。
“这是什麽地方?”岸上有人问道。
那渔夫扫了一眼这人的打扮,随口回答:“云峡,此地乃岭城青梨县云峡谷,你要往哪里走?”
那人没有回答,转身去向了码头上的镇子。
长长的石阶下堆满了刚打捞起的碧水鱼,这人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看得鱼贩子心底都毛了,也不见他付上一枚铜板,买上一条鱼。
“客官,您到底要做何事?”这鱼贩子伸头问道。
还不等这人回答,旁边突然挤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他指了指地上最大最新鲜的那条,说道:“快快,快用红绳把这条鱼的鱼鳍给我捆好!”
“得嘞。”鱼贩子笑着应了声。
在旁审视的那人有些奇怪,他不由问道:“为何要用红绳子捆好鱼鳍?”
蹲在地上挑挑拣拣的年轻男子咧嘴一笑:“在我汉南地方,上老丈人家提亲见礼,得选上一条最好的碧水鱼,用红绳子捆好鱼的鱼鳍,意味着‘有馀有礼’。怎的,这位兄台……你看起来年岁也不小了,居然没娶过妻吗?”
“我……”那人正要回答。
“你不是岭城人吧?”要去老丈人家见礼的年轻男子打量起他来。
其实,光看外表,也看不出什麽三七二十一。
这人身着一条玄色长袍,腰间系着宫縧,头上戴了一顶大帽,配饰中还挂着一枚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虎纹玉佩,想必是个富庶户。
但如今岭城战事刚定,除了曾与秋家结过亲的申州刘氏之外,哪里还有什麽富庶户?
因此一打眼,人们便知这位仪表不凡的男子是外乡来的。
“你籍贯哪里?”鱼贩子搭话道。
这人想了想,回答:“北边,今日方才南渡至此。”
“北边可大了,不过瞧你这面貌模样,倒也不像是跖部的。”鱼贩子皱起了眉。
这话让那人笑了起来,他弯腰指了指地上的碧水鱼,说道:“给我挑两条,啊不,十条,挑十条碧水鱼,每一条都系上红绳。”
“十条?”这鱼贩子一诧,“客官,您是要……”
“我也准备提亲。”那人一本正经道。
随着渔船归岸,码头上的市集逐渐热闹了起来。
买了“红绳鱼”的人在好心商贩的提醒下,又去拎了两坛米酒丶两捆红茶丶麻糖丶一盒子八宝饭以及红枣丶花生丶桂圆丶莲子等等厚礼。
直到最後,等东西备齐了,他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留明巷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