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麻绳专挑细处断,刚定亲不久,人就摔伤了肺腑,不仅从国子监退学,还得拿药吊命。
温幸妤性子良善,并没有退亲,而是请求老太君提前把她放出府去。
她没有想陆观澜能活多久,只想着尽人事,听天命,不管怎麽样,先陪他养病。
本想着攒些银钱了带陆观澜回同州,毕竟人总是眷恋乡土的。可现在情况有变,她得先救世子爷。
毕竟在幼时,老太君救了差点冻死在路边的她。
想到官兵或许很快就会查到村里,她不由得抓紧了药包,加快脚步。不慎踩到水洼,裤脚上溅了泥泞,她也未曾停下清理。
不多时,温幸妤喘着气停在院门口,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阵阵咳声。
她赶忙把药材放进夥房,推门进了屋子。
灰扑扑的屋子里,仅有一床一桌几张凳子。床上斜靠着的青年一身青布长衫,身形清瘦,面容俊朗,浑身透着一股病气,脸和唇色泛着惨白。
见她来了,他压下喉咙里的咳意,温和笑道:“怎麽跑这麽急?”
陆观澜说话嗓音和他本人一样,清润柔和,如沐春风。
温幸妤看了眼天光明亮的窗户,确定没人,才小声开口:
“今日我在街上碰到搜查的官兵了。”
陆观澜神色一顿,喉咙里的痒意再也压抑不住,他拿帕子捂住口唇,侧过头去咳得撕心裂肺。
温幸妤有些心疼,坐到床侧轻拍他瘦骨嶙峋的脊背,抿唇道:“观澜哥,你有什麽办法吗?”
“我想救他。”
陆观澜停下咳嗽,长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妤娘为人纯善,因为一点恩情,就冒着杀头的危险救祝无执。
哪怕这人根本不值得救。
他还在国子监念书时,就听过这人的名声。
目下无尘,清高矜傲,做事不管不顾,极其恶劣。
可妤娘的恩,就是他的恩,妤娘想报,那他便豁出一切都会帮忙。
沉默了一会,陆观澜摸了摸温幸妤的发顶,温声道:“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温幸妤有些惭愧,明明是自己的恩情,却还要麻烦一个病人。
她软声道:“观澜哥,等他安全了,我们就成亲,一起回同州。”
陆观澜心中微暖,更多的却是酸涩。
成亲……
不可能成亲了,他感觉得到自己时日无多。
温幸妤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起身道:“我去煎药煮饭。”
她把院子里晒着的豇豆收了,便去夥房里煎药煮饭。
多了一个人吃饭,缸里的米少得很快,眼看就见底了。
她摸了摸腰间仅剩的几个铜板,叹了口气。
为了救祝无执,她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那些积蓄她本打算带观澜哥回同州,然後沿途寻幼年被人买走的妹妹。
虽说观澜哥也有在国子监时攒的膏火银,但她已经劳烦他良多,故而不管他怎麽劝,她都不肯动那笔银子。
钱她会想办法赚,三张嘴两个病人,总不能去吃糠咽菜。
煎好药做好饭,温幸妤随便对付了两口,便起身把食盒和药材放入竹篮,准备天一黑就上山。
*
月轮初显,山脊渐渐隐入青灰的暮色里。
温幸妤提着竹篮,借着月光往村头後山走。路上静悄悄的,偶有鸡鸣狗叫之声,家家户户都熄了蜡,听不到一点人声。
她捏紧了竹篮,不敢往身後看,只埋头朝山的方向走。
桃溪山不高,但草木繁盛,雾气浓重,山路崎岖。若是不认路的人上去,怕是会周折许久都寻不到路。好在温幸妤出府後时常去上面采药采野菜,故而哪怕天黑,也能摸索着上山。
行至半路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满山腾起潮湿的土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