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裹挟着泥沙,如猛兽般汹涌地拍击着浮桥的木桩,出沉闷而又震撼的声响。此时,韩世忠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浸透,那殷红的血迹仿佛是战场上最浓重的色彩。
他单膝跪在桥头的箭垛之后,右臂中箭之处,鲜血如泉涌般往外流淌,箭头深深扎在锁骨下方,每一次抬手,都仿佛有一把利刃在肩背处狠狠撕扯,疼得他面容扭曲。
“弩手压阵!火铳队填弹!”他竭尽全力扯开嗓子怒吼,那声音与呼啸的河风交织在一起,重重撞在对岸金军的战鼓之上。
二十步开外,金骑正起第三次冲锋,铁浮屠那厚重的铠甲擦过地面,宛如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般汹涌漫来。
火铳兵们紧紧趴在木栏之后,紧张地更换火药,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名新兵的手抖得如同筛糠,药捻子不慎掉落在地,韩世忠眼疾脚快,一脚踩住,厉声道:“慌什么?你老子当年跟着种师道镇守太原,五十岁还能拉开硬弓——”话未说完,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侧飞过,“噗”的一声钉进木柱,箭尾的羽毛被震得簌簌颤抖。
“大帅!左翼撑不住了!”偏将王胜从东侧匆忙跑来,脸上溅满了鲜血,神情焦急万分,“金狗用撞木猛砸浮桥,桥板已经断了三块!”
韩世忠咬着牙,猛地拽出腰间短刀,用刀尖挑开箭簇周围的甲片,决然道:“把预备队调过去!让张二牛带二十个火铳手绕到下游,专打骑兵马腿!”他迅扯下战袍下摆,紧紧缠住伤口,可鲜血瞬间就洇透了粗布,“告诉弟兄们,官家带着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咱们每多撑一刻,汴梁就能多保全十万人!”
话音刚落,金军的号角再次凄厉响起。
这次冲在最前方的是铁浮屠,马腿裹着厚重的铁皮,骑士连人带甲足有三百斤之重,他们如同一头头疯狂的巨兽,狠狠撞在浮桥木栏上,整座桥都剧烈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火铳队的第一排枪声骤然响起,三个铁浮屠瞬间落马,然而后面的金兵立刻补上,马刀凶狠地劈在木栏上,溅起的火星子四处飞溅。
“放火箭!”韩世忠一把抄起身边的神臂弩,弓弦嗡鸣,一道寒光闪过,最前面的金将头盔被精准射穿,那金将一头栽进黄河之中。
河水顿时翻起浑浊的浪花,夹杂着血沫子,顺着水流缓缓往南漂去。
韩世忠望着对岸密密麻麻的金军旗帜,心中一阵苦涩——原本以为能够坚守到正午,可此刻才辰时三刻,兵力已然折损了三成。
“大帅!看南边!”王胜突然激动地指着下游方向。
韩世忠眯起双眼望去。
远处尘烟滚滚而起,一面玄色龙旗在风中烈烈翻卷,最前方的青骓马四蹄生风,如闪电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身着玄铁铠甲,腰间佩剑的流苏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英气逼人。
“是官家!”有人激动地大喊,声音中竟带着哭腔。
刹那间,黄河两岸爆出如雷般的欢呼,那声音仿佛要冲破云霄。
韩世忠撑着弩缓缓站起身来,只见赵构在离浮桥半里的高坡处勒住马。
那玄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与他当年在应天府初见时相比,更多了几分五丈原上的凌厉锋芒。
“架炮!”赵构的声音坚定有力,如同敲在青铜之上,“把震天雷摆成雁阵,先轰金狗前军!”
二十门火炮被迅推上高坡,炮手们争分夺秒地调整射角。
韩世忠看见赵构翻身下马,亲自点燃第一门炮的药捻子。
火星子“嗤”地一下窜进炮膛,紧接着便是一声天崩地裂的轰鸣——最前排的铁浮屠连人带马被高高掀到半空,破碎的甲片如雨点般纷纷砸在金军队列之中。
“好!”韩世忠兴奋地拍着木栏大笑,全然不顾伤口处又渗出的鲜血,“王胜,带弟兄们冲上去!与官家的火炮相互配合!”
金军的阵脚顿时大乱。
完颜宗弼在中军大帐外紧紧攥着马鞭,望着被炸出的缺口,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他身旁的亲卫举着从宋国奸细手中缴获的望远镜,正哆哆嗦嗦地说道:“狼主,那炮那炮能打到半里地远!”
“废物!”完颜宗弼怒不可遏,甩手给了亲卫一个耳光,然而他的目光却再也难以从高坡上移开。
第二波炮响紧接着响起,这次炸中的是金军的辎重车,粮草堆瞬间腾起熊熊大火,炽热的火焰烤得前排骑兵的战马惊恐地往后退。
“传我将令,撤——”
“狼主!”一名士兵举着染血的帛书匆忙跑来,“这是从宋营射来的,说是赵构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