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枝垂下眼睫,小声低喃一句,“知道冒昧还来。”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夹了一颗水晶虾仁继续吃,仿佛眼前这个不之客只是空气。
楚怀蘅一愣,假装没听到。
陈锋表情有一刻失控,真替王爷尴尬。
南莫山赶紧接话:“楚公子过誉了,都是些不成器的孩子。岳儿性子闷,就爱读些死书;杨儿莽撞,只晓得舞刀弄枪;至于枝枝……”他看了一眼女儿,眼中满是宠溺又带着点无奈,“府里唯一的女眷,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瞎折腾些新鲜玩意儿罢了,让楚公子见笑了。”
南之岳嘴角噙着一丝谦逊的笑意:“楚公子谬赞了。舍妹自幼顽劣,不过是仗着几分小聪明,又得家父溺爱,给她几间铺子胡闹罢了。那些新奇法子,大多是从些杂书游记里看来的野路子,当不得真,也谈不上什么巾帼须眉。倒是楚公子,”他话锋一转,目光清亮,带着纯粹的求知欲,“听闻祖上在江南世代经营绸缎庄?苏杭丝织甲天下,楚公子家学渊源想必深厚。不知这‘寸锦寸金’的云锦织造,关键可是在那‘通经断纬’的提花技法?家父书房中有一本残破的《天工开物》,对此法记载颇有些语焉不详,之岳一直心存疑惑,今日得遇本家,正好请教。”
他这一番话,不仅滴水不漏的替妹妹挡了试探,将她的“天才”归为“小聪明”和“野路子”,更反客为主,抛出一个极其专业、若非真正经营此道绝难回答的织造难题,直指楚怀蘅“商人”身份的核心——你的家世背景,是否经得起推敲?
楚怀蘅心中微凛。这南之岳好生厉害,谈笑间便将试探化为无形,更反过来将了一军!他面上笑容依旧从容,脑中却飞回忆着关于江南织造的情报,谨慎措辞:“之岳公子果然博闻强识。《天工开物》乃奇书,可惜楚某家中世代经商,于这等精深技艺,也只略知皮毛。那‘通经断纬’确是云锦核心,需特制的大花楼提花木机,由拽花工与织手上下配合,口诀心法代代相传,非亲历者难窥堂奥。家中所营,多为寻常绸缎,实不敢当本家之称。”他回答得中规中矩,避开了技术细节,强调了“代代相传”的秘技属性,将自己定位为“普通绸缎商”,算是勉强过关。
南之岳含笑点头,不再追问,仿佛真的只是虚心求教:“原来如此,受教了。”
但楚怀蘅清晰的看到,他垂眸抿茶时,眼底深处那抹了然与审视的光芒更盛了一分。
这时,南之杨突然插话,目标直指楚怀蘅:“楚公子,想必身手也不差吧?我们昭武城尚武,明天校场有场射艺切磋,都是些兄弟朋友,楚公子赏脸也来玩玩?”他眼神灼灼,带着明显的挑衅和试探。什么射艺切磋?分明是想借机看看这个总在妹妹身边晃悠的“小白脸”有几斤几两!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南莫山适时轻咳一声:“之杨!不得无礼!楚公子是贵客,岂能……”
既然楚怀蘅用了新身份,他也不打算拆穿,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无妨。”楚怀蘅笑着打断,看向南之杨,眼中也带了几分豪气与好胜,“既然之杨公子盛情相邀,楚某却之不恭。只是技艺生疏,届时还望手下留情。”他答应得爽快,心中却快权衡:既要隐藏实力,又不能输得太难看,还得想办法在这“愣头青”身上找到接近南之枝的突破口,有点难度。
南之枝全程安静的小口吃着大哥给她夹的剔好了刺的鱼肉,仿佛置身事外。只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暴露了她看戏的愉悦心情。大哥的滴水不漏,二哥的直球护妹,老爹的和稀泥,还有楚怀蘅那看似从容实则暗自绷紧弦的应对,这场家宴,真是精彩!
南之岳起身招呼楚怀蘅,眼神沉稳中带着审视。
南之杨则一脸你来干嘛的表情打量着楚怀蘅,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刚才的温馨融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暗流涌动。觥筹交错间,每个人的笑容下都藏着各自的心思和算计。楚怀蘅的到来,彻底搅乱了这场原本温馨的家宴。
楚怀蘅端起酒杯,向南莫山和两位公子敬酒,目光却越过酒杯,再次捕捉到南之枝。她正侧与二哥低声说着什么,唇角似乎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烛光在她细腻的侧脸上跳跃。让人想要揭开她所有秘密、看清她所有模样的冲动。
这场“相遇”,出了楚怀蘅对情感的认知。
——
楚怀蘅这几天很不顺心。
自从南家兄弟归来,尤其是那个老谋深算、滴水不漏的南之岳出现后,他“偶遇”南之枝的难度直线飙升。
想借“商税改良”再约详谈,南之岳会“恰好”带着昭武城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儒前来拜访楚公子“请教江南文风”,谈诗论道,一坐就是半日,楚怀蘅疲于应付风雅,南之枝则借口“铺子有事”溜之大吉。
想去“枝枝设计院”外围“参观学习”?南之杨会“热情洋溢”的拉着楚怀蘅去校场“切磋武艺”,美其名曰“强身健体,促进交流”。楚怀蘅既要隐藏实力避免暴露身份,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输得太难看,几场“切磋”下来,饶是他武功高强也颇感心累。
而南之枝的影子都看不着。甚至连“枝枝奶茶”都去不得了。只要他踏入店门,南之杨总会“碰巧”带着一帮兄弟在二楼开“各种杀”局,大呼小叫,热闹非凡,生生把雅致氛围搅成闹市,让喜静的楚怀蘅根本无法久待。
“王爷,”陈锋看着自家主子第n次在“枝枝棋牌室”外被南之杨“热情”拦截,忍不住小声吐槽,“这南家二少爷,简直就是您的克星啊!”他感觉王爷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都快凝结成冰了。
楚怀蘅沉着脸回到“云来”顶层的房间。窗外是昭武城璀璨的灯火,其中大半都闪耀着“枝枝”的标志。他手指烦躁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南之枝在躲他,南莫山在观望,南怀瑾在防备,南怀玉在捣乱……这局面让他有力无处使,憋屈很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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