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协猛地一顿,所有睡意瞬间飞散,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带着初醒时的朦胧水汽和全然空濛的眼睛。
那眼神,一如上次醒来时,清澈见底,仿佛初生的婴儿,茫然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和眼前这个陌生的人。
吴协看着她,巨大的失落和心疼涌上心头。她又忘了……忘了一切……
然而,这一次,张翎的目光在接触到吴协那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那写满了疲惫与担忧、却依旧努力对她微笑的脸庞时,那空茫的眼底,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升起警惕与疏离。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目光从他憔悴的脸颊,泛红的眼眶,移到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温暖的带着些汗湿的手。那温暖而坚定的触感,异常清晰。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安心包裹了她,无声无息地驱散了初醒的不安和陌生。
她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想努力思考什么,脑海中却空空如也,
只是极轻、极轻地反握了一下吴协的手。
虽然力道很小很小,但吴协瞬间愣住了,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他强压下喉间的哽咽,努力挤出一个最最温柔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充满了暖意:
“醒了?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点水?”
他绝口不提那惨烈的战斗,不提她的失忆,不提任何沉重的话题,
仿佛他们只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她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张翎看着他,没有回答,眼神依旧茫然,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吴协小心翼翼地扶她稍微坐起一点,在她身后垫好柔软的枕头,拿过旁边一直温着的清水,自己用手碰了碰杯壁,试了试温度,然后用细白的瓷勺,舀起一点点,耐心地喂到她嘴边。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舒适的暖意。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吴协的脸。
喝了几口,她微微偏开头,表示够了。
然后,她再次看向吴协,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发出清晰而准确的音节:
“……吴……协……?”
她记得这个名字。不是在记忆里,而是在心跳的频率里,在灵魂的共鸣中。
仿佛这个名字,生来就是和“安心”与“归属”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吴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是我。阿翎,是我。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在家。安全了。”
窗外,王硕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试探性地探进一个大脑袋,看到苏醒的张翎和泪流满面却笑着的吴协,先是一愣,随即咧开一个大大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
又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极其顺手的为他们带上了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打扰。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所有的血腥、恐怖与牺牲,仿佛都被暂时隔绝在了这片天地之外。
至少在此刻,天地很小,时光很慢。
只有失忆却不再不安的她,和终于等到她归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