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月双眸微微发亮,流光暗隐,她不顾满身油污,朝陈孤月作揖道:“国士一席话,胜过万卷书。宋明月斗胆一问,国士此番归来所求为何?”
陈孤月长叹一声,似有些惋惜道:“你我本无牵扯,又何必种下孽缘?一国气运自有其命脉天定,你已是遗落珠尘何苦再与己难为?”
宋明月此时心中杂乱无章,陈孤月此番话是何意?若我继续孤行便要与他为敌?命脉天定是否可断言东宫之位已有定数?到头来只剩空无一场?无论我做什麽也改变不了?
陈孤月见她沉默不语,又道:“论起来,赫连完颜拿你下注未尝不是老夫失言所致,只不过依她的性子而言,绝不会对你孤注一掷。可你的退路便是退无可退,老夫言至于此,算是予你宋家最後的补偿。”
“那我弟弟呢?”宋明月焦急道。
陈孤月双目微眯,沉声道:“此子不可留。”
宋明月顿觉五雷轰顶,只见陈孤月眨眼间面复如初,和颜悦色道:“若安分守己,便无性命之忧。”
“国士可保我弟弟性命?”宋明月满怀心切。
陈孤月只微微摇头,叹息道:“他与我并无因果。反倒是宋小娘子你……”他欲言又止,眉头轻皱,沉思良久後,接着道,“老夫今日之言可深可浅,可入可退,若你想明白了,三月初四再来青墨院寻我。”
宋明珏见二人出来时,一个面色如常,一个面色铁青,不由得一愣。陈孤月似没瞧见,仍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老儒生模样,丝毫不客套的道了句:“宋小娘子留步。”便自顾自出了门去。
蔡寻坐在墙根儿下,此处来往的宫人少,他也懒得装那清高风范。听闻响动,擡头望去,见是陈孤月出来便起身拍了拍尘土,嘲讽道:“没给人小姑娘吓哭吧?”
陈孤月故作高深,但笑不语,径直前行。蔡寻几步追上,二人并肩而行。陈孤月背脊挺直,自带高人气度,蔡寻背略佝偻,寻常老头儿一个。但远远瞧见二人的宫人都不自觉绕开了路,不愿与二人照面。
蔡寻暗自寻思了半晌,啧啧道:“当年你怎算的卦,皇後便心甘情愿把这丫头养大?”
陈孤月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我这人不爱说大话,卦象如何我从不篡改半句。当年卦象说此女用之可成大器,废之则有损气运。”
蔡寻瞪眼,咋呼道:“那岂不是用也不是,废也不是,你这与废话何异?”
“皇後娘娘可不这麽想。”陈孤月笑的意味深长。
蔡寻琢磨了片刻,长叹一声:“如此说来,此女已是你如今唯一的绊脚石?”
“你又知道我要作甚?”陈孤月眼底藏光。
蔡寻懒得看他那幅故作姿态的嘴脸,望了一眼天,道:“自古立长立嫡纷争不断,只不过不凑巧,咱们那位大皇子出身庶民,陛下的心思可不就放在了嫡子身上。贤者并非定是治世之才,嫡子也并非定成明君,几十年後的事儿老子可不操心。”
“依你所言,陛下想立嫡?”陈孤月循循善诱。
蔡寻一眼看破其心思,言辞不善道:“陈老鬼,你打的什麽歪主意我可一点儿都不想知道。陛下的心思老子也不知道,何况谁人立东宫是陛下一人说了算吗?”
“枢密使温承近日可是与你走的颇为近?”陈孤月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蔡寻一甩袖袍,怒道:“他贿赂老孟与老子何干!”
陈孤月眉开眼笑,道:“那也是你青墨院的人。”
“老子又不是院首!何况他有陛下钦赐的青龙砚,陛下说东他敢往西吗?”蔡寻一顿痛骂,无比畅快。
算无遗漏的陈孤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二人是陛下那头儿的啊。”
蔡寻自觉漏了嘴,赶忙四下查探,转头怒不可竭道:“陈老鬼,你少套我的话!这混水老子可不跟你淌!”
陈孤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摆端正了态度,温声道:“老大哥莫气,你若是早早与我说明白,也省去这些麻烦事儿不是。走走走,咱们寻陛下吃酒去。”
蔡寻甩开他的手,一路骂骂咧咧往御花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