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反响比弹幕更甚。
且不说节目组自带的修音一定程度上削薄了鼓声的厚度,现场听到的演奏本就比转播震撼许多,F国居民更不曾领略过东方军鼓的魅力,听得如痴如醉,半天都合不上嘴巴,人群中不断冒出“bravo”的赞叹,将手中的茉莉花瓣抛向舞台正中的两位演奏者。
——轰!
雷声炸响,暴雨骤至。
祝茗和温执明谁也没有躲避。他们一左一右,一黑一白,隔着雨帘望着对方的眼睛。
两个人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雨水划过眼角,几乎睁不开眼,撞击着胸腔的猛烈心跳与犹在耳畔回响的鼓声共鸣,奏响了狂热的悸动。
他们在暴雨中大笑。
温执明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心情,仿佛洗经伐髓,重塑筋骨。
他想,祝嘉木是对的,他不该用自己的生命与白歌对赌,不该向命运的枷锁低头,为了莫须有的过错奉上自己的一生。
他是活着的,真切地丶鲜活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在暴雨的异国街头打架子鼓,因为每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和祝嘉木闹别扭,也应该在凌晨四点的海边看一场日出。
年少时的愿望有关H大,但更多有关自由热烈的人生。多年以来,温执明几乎忘记了少时的期许,但在二十五岁的F国街头,望着祝嘉木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这个愿望好像兜兜转转地实现了。
他还要染回杀马特的黄毛,戴着墨镜骑摩托在海边狂飙。
祝茗的心理活动很简单,简单到後来温执明问起他的想法,祝将军只是说“我觉得我好帅”,把人惹急眼了才肯把心声和盘托出。
在炎夏的异国街头,穿过浓郁的茉莉花香,穿过好多好多个他未曾参与的夏天,他看到了十八岁的温执明。
于茴顾不上眼神拉丝的两位嘉宾,忙着指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把怕水的设备搬到棚里,碎碎念:“完蛋,天气预报明明一周都是大晴天,怎麽突然下暴雨了?这些设备都不能进水,快搭把手,等下淋坏了就全完了!”
香水之都的人们像埃罗尔一样热情,不用她说也主动抢着过来帮忙,用蹙脚的中文艰难地沟通:“夏天天气不稳定,没关系,这些东西我们来搬就好,你们快带嘉宾去躲雨,不要淋感冒了!”
于茴感激地双手合十:“谢谢大家,请不要担心,各位嘉宾都配备了伞和雨衣,我们稍後会先暂停录制。”
F国居民略显疑惑:“诶?真的吗?那边那个戴口罩的东方帅哥不是你们节目组的人?我还以为他也是。”
于茴:?
她环顾四周。
暴雨没有浇退现场观衆的热情,庆典中狂欢的人群都迎着暴风雨冲向舞台,争先恐後地和两位演奏者合影。
糖渍小甜瓜笑眯眯地接过手机,充当了摄影师的角色,三人组忙着和临时收割的粉丝团合影,剩下两组嘉宾都穿着雨衣帮节目组收拾东西,整整七个人,一个不少。
——哪里有戴口罩的东方帅哥?
于茴道:“您看错了吧?可能是游客?”
F国居民环视一周,没在原来的地方找到那人的踪迹,疑惑地蹙眉,手舞足蹈地比划:“不,不是游客,前呼後拥的,一看就是大明星。而且看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点眼熟。”
于茴打开因为下雨而一直没来得及打开的手机。
一条不久前的新消息赫然跃入眼帘。
【于导,我的人已经到场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拍完了哦,请拿好您的手机~”
小甜瓜不亦乐乎地把手机交还到最後一个要求拍照的观衆手里,一只手挽着一位朋友准备下台,却发现祝茗的表情不太对劲。
“祝嘉木?你怎麽啦,没拍够?”
祝茗罕见地没有回答小甜瓜的问题。
那种熟悉的被窥视感卷土重来了。这一次,它比上一次更近,也更加确定。
放眼望去,台下的观衆仍然依依不舍,雨势转小,天色几乎有了放晴的趋势。欢呼丶笑闹声不绝于耳,茉莉花瓣撒了满天,F国的街头仍然无比热闹。
不远处,于茴拼命跳起来,向他和温执明挥手。
“导演好像有事找,”温执明主动握住他的手,向他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笑,半是安慰半是玩笑道,“没事的,这里有这麽多人,不会让觊觎你美貌的人靠近,走吧。”
人多眼杂,祝茗一时无法找到视线源头,便收了心思,假作害怕地撒娇:“那温先生可要好好保护我呀……”
换来温执明嫌弃的一瞥。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台下走,一道声音却突兀响起,把他们都钉在原地。
“好无情啊,”那声音说,“不和我拍张合影吗,温丶执丶明?”
那是一道很熟悉的声音,熟悉到令人头皮发麻,熟悉到尽管这个声音已经远离他们的生活,但祝茗永远不会忘记它。
他转过头。
高瘦的青年男人面对着他,冷锐眼眸如淬了血般猩红。
他摘下了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