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点了一下头,把手机递了过来,如果除却耳尖那一点可疑的薄红外,确实神色如常。
他刚点开屏幕的时候,还没认出来,是一个小男孩在吃冰淇淋,背景不是肯德基就是麦当劳。
年龄不大,估计也就是五六年级。
照片里的人没看镜头,吃甜筒吃的专心致志,连口周糊了一圈白胡子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辨认出来:
“这是——我?”
谢云垂下眼,盯着拿铁表面的拉花,轻声说:“嗯。”
照片很糊,拍照的时候大概又碰上午後,人和背景都被蒙在一层过分曝光的亮度里。
好像是舍不得丢的衣服,洗过太多遍,于是逐渐失掉原来的色彩,褪成一种年深日久的白。
荀安看着照片,试图想起这个场景发生在什麽时候。但他在脑海里回溯了好多次,终究没有想起来。
他问说:“你用什麽拍的?”
谢云还没开口,池深先代劳了:
“诺基亚。”
他手指比了一下大小,“很老的那种手机,蓝色的,和火柴盒一样大。”
“照片还是我帮忙导出来的呢。”池深说,“那手机太老啦,开个机都要五分钟。”
“我说丢了吧,这年头谁还用这种手机,这小子还不舍得,宝贝一样。”
“问了半天才知道里头有照片。”
他说的不疾不徐,荀安静静听着,觉得好像窥见了谢云不曾向他展示过的一面。
原来即使是共同经历的过往,他也无法面面俱到地尽数知晓。
“後来这小子不是去新州了吗?”
池深在桌面上敲了敲,“那阵子我正好有合夥的生意,常往新州跑,得了空也会偷偷去看看他。”
“你知道的吧?高建文还有他那个儿子,都不是什麽,呃,”
他顿了顿,竭力选一个委婉的表达,“特别热心的人。”
“而且这家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哑巴没什麽区别。”
“所以在高家肯定没什麽好日子过。”
“咳咳。”
谢云适时地咳了两声,看样子似乎不想提这些陈年旧事,又或者只是不想让荀安知道他这些难过的经历。
“边儿去。”
池深并不理会他的暗示,“我不说谁替你说?再说,就这麽几个在乎你的人,还不让人知道?”
谢云没回话,轻轻看了荀安一眼。
只一眼,却像是戳中了什麽,荀安心里蓦地一酸。
池深继续说:
“那个高什麽乐的,说挤兑那都是轻的了,三天两头闹着要把谢云赶出去。”
“大人在家都敢直接骂,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什麽把人锁门外边,关在厕所里,不让人同桌吃饭,吃完了还把饭菜都倒掉,也不允许保姆再烧……”
他瞥了一眼谢云的脸色,这才停下滔滔不绝的诉苦,
“一开始这小子还不说真话,只说什麽饭有点没吃饱,穿少了冻感冒了,差点把我骗过去。”
“直到有一次我带他出来吃饭,吃完去公园散步。我接了个电话,打了二十分钟,再回去就发现这家夥在那里掉眼泪。”
“也不出声,就那麽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抹眼泪。”
说到这儿,池深停顿两秒,终于想起话头的初衷,
“就对着这张照片哭的。”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你哭也要哭对地方。
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冲着一张根本不会有回应的照片流眼泪,谁会因为怜惜而给你糖吃呢?
是傻麽?
荀安抿着唇不说话,鼻头有点酸,感觉如果开口肯定要忍不住了。
他自诩不是泪点低的人,但这人却偏偏总能让他破例。
让他心软到一塌糊涂。
谢云皱眉看了池深一眼,怪他话多让人伤心。池深也毫不示弱地回看,吐槽这侄子狗咬吕洞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