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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雾窗再一次坐进黑色轿车的後排。
车窗外的墨绿树影连成一片,在疾驰中飞速倒退。
没有项培风陪在身边,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惑不安。指节死死抵住掌心,任由疼痛蔓延,他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一定要把父母从阮家地下实验室的炼狱里拽出来!
下车时,阮家衆人已在台阶上等候。
见他从车里出来,便同时簇拥上去,亲切地叫他雾窗。
阮见信挂着程式化的笑容挨个引荐:
“雾窗,这是你见恒姑姑。”
丰腴的美妇人突然张开双臂,像捕获猎物般,将他按进馥郁的香水味里。
“姑丶姑姑好……”
她身後跟了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正透过碎发缝隙偷偷打量着沈雾窗。
阮见恒扭头对她说:“茜茜,叫哥哥。”
“哥哥。”少女叫完又躲回母亲身後。
“这是你敬轩弟弟。”
“你好。”
“这是……”
沈雾窗机械重复着社交程序。阮敬轩的手冷得像冰块;二伯母温软的掌心带着黏腻的汗液;四姑父嘴里的雪茄味熏得他喉头发紧……
直到阮见信突然压低声音:“你想见的人来了。”
夕阳将门廊照得泛红,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搀着一个一脸病气的中年男人缓步走来。
原本闹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阮见信在沈雾窗背後轻轻一推:
“去,叫爸爸。”
沈雾窗盯着眼前这个嘴唇发青丶有着满头银丝和不祥黑眼圈的男人,突然脊背发寒——
这人分明是阮平的长子阮见诚!
项培风临走前从资料库里调取了阮家所有人的资料给他补课,他亲眼见过阮见诚最近几年的照片:他黑眼圈下有一道蜈蚣一样的疤痕。
沈雾窗绝不会认错!
“……爸?”
他迟疑地叫了一声,将目光缓缓移向搀着阮见诚的妇人,那人是他的结发妻子陈瑛。
阮见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虚弱地说:“回来就好,咳咳,回来就好……”
沈雾窗环视四周,发现周围所有人像戴上统一的面具,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格外相像。
明明是个大晴天,沈雾窗却生出一种如坠冰窟的错觉:
阮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对他的身世心知肚明,却合起夥来,对他一个人演戏!
“这孩子一定是高兴傻了!”见他僵在原地,阮见信满脸堆笑地打起了圆场。
阮见恒也立刻接话,“都别站着了,外面晒,进屋说吧!”
茜茜鼓起勇气上前,看她表情似乎是有话想对沈雾窗说,但转瞬就被阮见恒拉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