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窗暗中观察关在提及宋理事时的表情,却并没有从中看出什麽端倪。
关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探究,斟酌着说道:“我知道你和项培风是朋友,也理解他只是遵从上级的命令行事,但……”
他顿了顿,“你要知道,我们各有立场。”
一句话使沈雾窗脑海中的弦紧了紧,馀光瞥见衆协会成员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知道此刻必须表明态度。
“当然,”他说,“我追项培风追到异管局,只是作为朋友担心他的状态。但是作为一名异能者,我当然会选择站在全体异能者这边,否则我也不会回来。”
室内凝固的空气仿佛瞬间流动起来,沈雾窗也松了口气。
关在搭上他的肩膀,引着他往楼上走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休息。”
他边走边说:“他们跟我说,我不在的时候多亏有你稳住了局面,阻止了意外的发生,谢谢你。”
沈雾窗干笑两声,想到了关在抛给他的难题:“总不能辜负了你的信任,要是当时没能拦住秦冲他们,导致冲突加剧……”
“但你也看到了今天异管局的态度,”关在打断他,“我想……冲突恐怕在所难免,如果三环议庭始终是这种态度的话……”
未尽的话语悬在潮湿的空气中,像把即将落下的刀。
沈雾窗停下脚步:“那你们商量好对策了吗?”
关在流露出复杂的表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沈雾窗目光灼灼地开口:“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想为异能者争取权益。但是冲突一旦爆发,就免不了流血牺牲……你一定也不想亲眼看到这一切的,对吗?你真的做好准备要带领大家与三环议庭对抗了吗?”
关在的异能无声收束。即便不动用这份能力,他也能感受到沈雾窗话语中的真挚。
但他没办法给予沈雾窗确切的回答,只是轻轻推着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现在只能见机行事。别想这麽多,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说。”
他将沈雾窗送到卧室门口,刚准备离开,沈雾窗却突然叫住他:“关在……”
关在转身,表情温和:“嗯?”
沈雾窗一只手抓住门框,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前:“你今天对项培风说的话……你是知道什麽吗?”
他忐忑地等着关在的回答。
只是捎带一问,总不至于暴露意图吧?
走廊的灯光在关在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的嘴角还挂着如往常一样的弧度,眼神却深不可测,仿佛能从沈雾窗清亮的眼睛里洞察他的真实想法。
半晌,他莞尔一笑:“我只是好心提醒他,身边的人并不一定都是好人,让他注意辨别而已。”
“段局长有问题?”沈雾窗紧追不舍。
关在略显无奈地退後半步:“没有,只是一个猜测,不一定准。”
实际上他们都心知肚明,跟项培风的话已经说到了那个份上,怎麽可能仅仅是一个猜测那麽简单?
沈雾窗知道再也问不出什麽,偃旗息鼓,走向衣柜。
这间卧室还保持着上次他离开时的模样,连衣柜里面的备用衣物都原封不动。
他伸手去取时,听见关在的声音从背後传来:
“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做好准备带领大家与三环议庭抗衡……”关在倚着门框,眉头微蹙,因为刚才听了沈雾窗的一番话导致想法略有偏移,引发头痛。
“我倒想问问,”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理想中这件事情应该怎麽解决?”
沈雾窗停下动作,转身请关在进屋:“……消除隔阂丶摒弃偏见?”
他示意关在坐在床边,自己则拖过一把木椅与他相对而坐。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度,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还是非异能者的时候,养母常常跟我讲一些共存派的理念。新闻里的那些宣传,让我一直觉得异能者和非异能者本质上没什麽不同。甚至……”
他自嘲地笑了下:“我还偷偷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拥有那种超凡的能力。”
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
沈雾窗的目光穿过雨幕,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
“等真的成为异能者之後,我才发现这种能力远没有想象中那麽所向披靡。有限制丶有代价,但也绝不是什麽洪水猛兽。同样的,原本就要好的那些人们也不会因为我是个异能者就对我怎麽样。”
“我的非异能者邻居,会因为一则失效的通缉令让我赶快藏好或者逃跑,别被异管局的人抓到。所以我相信……”
说着说着,他终于注意到关在一反常态的缄默和频频抽动的眼皮,轻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关在用手掌捂住额头,牙关紧咬,看得出极力忍耐着什麽。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淹没了房间里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