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酸腐混杂着霉味,日复一日,经久不散。
在这无尽折磨之中,他等来了一个人。
那时候的润德,年逾四十,还还是没有混上大监的职位。
被人呼来喝去,嫌弃晦气,才打法来照料他,给他送吃食。
他看不清,却认得他的气味。
似乎与幼孩时候的他有过一面之缘。
润德什麽也没问。
他只是默默地掏出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掖进他流血的耳朵;
又用另一块布团堵住了他的鼻孔;
最後,用他自己的衣裳,蒙住了高窗,让一丝亮光也透不进来。
那股几乎要撕碎自己身体的狂躁暴戾,终于安静了下来。
失控的日子他并非不记得。
所有,他都记得。
记得清清楚楚。
而後,在黑暗中,他看见润德鲜血淋漓的双手。
骨节错位,皮开肉绽,似乎是被人打的。
方才褪去的金芒又重新燃起。
那一年,他六岁。
後来,润德会偷偷捧着书来找他。
那本书页,被他的血洇开了一角,字迹模糊。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
君为,什麽?
他看不清。
他也无须看清。
等他为君,答案自会揭晓。
再後来,一夜宫变。
天光惨白,偌大宫城没有半点人声,仿佛连风都被他屠戮殆尽,不敢吹动宫墙之上的幡饰。
天地间,静得只剩下他和润德二人。
他站在宫墙之上,俯瞰着万里江山。
忽然就想这麽一跃而下,了结这荒唐宿命。
润德却将头磕得鲜血淋漓。
他泣不成声,嘶哑哭嚎:
“江山不可无主!陛下是景国唯一的血脉!三思啊陛下!”
什麽社稷江山,不如都跟他一起覆灭!
可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润德额前那汪小小的血泊上。
又是血。
熟悉的腥甜气味,在霎那间让他平静下来。
他盯着那滩血,应下了润德的所求。
登基後,他自然知道了那句话的全貌。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真是可笑,君王竟然是分量最轻的那个!
荒谬至极!
既然这副残躯无法临朝,不如就让他看看,这个“君为轻”的天下,能被他玩弄成什麽样子!
他命人将奏折抱来寝宫,或准或驳,全凭心意,搅得朝堂天翻地覆!
欣赏着朝臣诚惶诚恐的样子,昨日还炙手可热的大臣,今朝便可能因笔锋一转而流放千里。
他享受着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