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呈双手接过这瓶水,他真的是口渴极了,拧开盖子,咕哝咕哝喝掉小半瓶。
嗓子里那股火辣滋味才得以退个几分。
陈嘉树此时已坐到他对面,他应该是听到放瓶子的声音,方才啓唇:“十二年前,有位合作商签了意向书,临到打款那天突然反悔。我们也和你差不多闯进他的公司,在办公室门口拦住他,请他听完我们的解释。”
“那人听完我们的‘解释’骂骂咧咧通知财务打款,打完款就让我们“滚”。”他一顿,微笑:“那个“滚”对我们而言就是天籁,当时我和我的合夥人晚上一块去庆祝。”
果不其然,陈嘉树知道他会上门,那麽也就是说,他是刻意在‘刁难’。陈呈虚心求解:“陈董,请问是尽调出问题了吗?”
陈嘉树交叠起双腿,微微颔首,双手随性地搁在腿上:“有关于你们公司的股权架构。”
陈呈呼吸一凝,没出声,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嘉树继续说道:“股权比较分散,你们是几个人合夥?”
“四人。”
“你作为创始人股权50%,而作为天使投资人的覃乔就占到30%,其他二人又各占10%,也就是说覃乔只要说服任何一个合夥人,就能否决你的重大决策。”陈嘉树又说:“投资人不会要一个随时可能被架空的CEO。”
男人语气平缓,音量不高不低,全没那种高处俯视的姿态,更像是以朋友或是前辈的身份在耐心提点。
陈呈思索了一下说:“乔姐在困难时候出手相助,不是她的话……公司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陈嘉树问:“你们是男女朋友?”
陈呈不解:“这与股权有关系吗?”
“她占股30%,如果你们是情侣,未来结婚後股权合并,极有可能成为“一言堂”。”陈嘉树眸色暗了几分,接着说:“後者如果离婚时公司可能被分割。你说有没有关系?。”
“我们只是好朋友。”
陈嘉树再问:“覃女士不知道自己持有股份?”
陈呈被问的语结。
“财经记者持股创业公司10%以上股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麽吗?”
乔姐只知持股10%,因为他是瞒着她办理的。
陈呈捏紧双拳回答不出。
陈嘉树磁沉的嗓音里添了些许冷意:“第一,违反《新闻从业人员职业规范》,严重可能吊销记者证;第二,若公司涉及诉讼,她作为股东要承担连带责任。”
代办公司并没告诉他,记者持股创业公司10%以上的危害,陈呈脸色骤变:“我没想过这些……代办公司告诉我只需要身份证……”
但在看到陈嘉树讳莫如深的瞳眸时,他身子一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看来,覃女士不知道,陈总,若被追究,不仅你要负刑责,她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掌心汗湿,陈呈揉搓着手掌,忖了忖,道:“我……我只是想报答她……”
“真正的报答不是拖人下水。”
陈嘉树神色缓和下来,“三天内,让覃女士签股权转让协议,另外,补签规范的借款协议。”
稍作停顿,他说:“否则——这笔投资,我没办法继续。”
之後两人就股权架构展开细说,聊了有一个小时,陈嘉树从商业层面出发给了他几点建议,陈呈悉心倾听受益良多。
而在探讨中陈呈紧张的心情也逐步放松。
他渐渐明白过来,陈嘉树的‘刁难’仅仅是让他爬了五十六层楼梯,如果陈嘉树真要作难他,完全不必费这番功夫点透风险丶给出整改方向,直接以尽调不过关为由放弃即可。
不但如此——投资圈内被人放弃的项目,通常被视作敏感信号,会让嗅觉敏锐的投资者産生顾虑,大多数人将不会在考虑它。
无疑陈嘉树还在帮他。
“那先这样吧,我让叶助带你出去,”陈嘉树拿起一旁的盲杖,“後续流程由叶助负责协调,你准备好材料後直接联系他。”
*
後半夜,因双眼眼压急剧升高,陈嘉树被推进手术室,紧急进行了两项青光眼手术。
被推出来时,麻药刚退,他仍处于半昏迷状态。
田佳悦找到主刀的冯主任办公室。
笔尖指着灯牌上的眼片,冯主任眉头紧锁:“一次急性眼压的升高,对健康的视神经都是重创,对一根本就脆弱不堪的来说,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左眼失明并不代表治愈。陈先生一直用药控制,目的不是恢复视力,而是控制眼压……预防高眼压引发的并发症。”
田佳悦流着泪问:“可距离上次发作才半个多月……主任,还有别的办法吗?我哥哥他……太痛苦了。”
她眼前全是白天陈嘉树痛到满脸通红丶汗如雨下丶牙齿打颤丶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他平时多麽能忍的一个人,每次青光眼发作却总是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