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半个月前。”
陈嘉树轻轻点头,听出覃乔每个字都带着颤音,尽管她在极力克制,陈嘉树抚了下她的肩:“这是病程,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情况会很多。”
“控制不住吗?”
“医生的意思,以後少用眼,可能能维持长些时间。”他的指尖勾住她颊边一缕发丝,替她掖到耳後,笑了下:“要不早点退休,留些时间好好看看你。”
退休?
陈嘉树才三十八岁,企业家的黄金年龄。况且集团近几年正处于扩张阶段,他已经想着退休。。。。。。是集团那些人的建议吗?
难道他自己也这麽想的?
可她认识的陈嘉树,虽然偶尔会失意,但是他每次遇到问题,从来不是“放弃”而是会想“解决办法”,否则他不会培养自己的团队,更何况,他的背後是数万个员工家庭。一旦卸任,内部必定动荡,陈嘉树可是一个把责任看得高于一切的人。
真的会因为“眼疾”被打垮吗?
某人似乎被定住了,陈嘉树微怔,随即笑起来:“想什麽呢?”
覃乔转脸,凝视他含笑的眼睛,忖了忖:“有尝试过用语音助手这种吗?”
“尝试过,会出错,打个比方,人类读到“有歧义的节点”时候,会下意识地停顿丶加重语气,而机器它是平铺直叙的,它只在执行冰冷的命令,显然它不是我的‘助手’,顶多算个‘小说阅读器’从头到尾读一遍之後,只听了个大概,而合同条款,最忌讳的就是‘大概’。”
覃乔嘴唇一抿,忽然不知道该怎麽说,她能想到的,想必陈嘉树早已经试过。
所以,才会设立了一个团队,但以他对数据不容出错的性格,团队亦并非完全可靠,人比机器灵活但又太过灵活,往往人心里的算盘只比算法更难防范。
覃乔做财经这些年看到太多因身体抱恙,精力不济被下属欺上瞒下的案例,远的如美国矽谷的‘AuroraTech’,其创始人因病退居幕後期间,代理CEO和与财务总监勾结,暗中修改项目预售资金监管协议,留下的窟窿至今都没填平;
近的像京市着名的永康集团,老爷子年中风休养,不过三个月,其女婿大肆挪用设计研发资金投入高风险期货交易,导致三个核心品牌新品断层,股价腰斩。。。。。。。种种案例揭示一个事实,人一旦掌控不住棋盘,便有人替你落子。
她又问:“多方验证呢?”
“嗯。”陈嘉树颔了颔首:“让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汇报同一件事。碎片拼起来,总能看清原貌。”
只是需要接收人有强大的记忆和逻辑重构能力。虽说难不倒陈嘉树,但长此以往劳心劳神,会很累。
车窗外城市霓虹随着车速,时快时慢地从两人脸上划过去。
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不笑时凌厉疏冷,笑时温柔如水的眉眼,映在玻璃窗上,每到暗处,就会分外清晰。
覃乔看着他不说话,默了片刻:“太耗神了。”
他勾了勾唇,带些感慨道:“好像回到了那时候,你也会帮我出谋划策。”
这时候“嗡嗡”两声,自她肩头传过来。
什麽东西?
覃乔疑惑扭头,陈嘉树放开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伸到她——一只纯黑色智能手表,圆形表盘亮着浅黄色微光,手表边缘半圈持续跳红。
“前段时间去陈呈那里,过了一眼他们公司的运营情况,他送我的。它有个功能很适合我们这种视障人士,去年开始眼睛不行了,机械表都放在家里吃灰,平时看时间就用手机。”
他往回收手,另一只手的手拇指在手表边缘摩挲,屏幕亮了,机械女声报出“现在是北京时间17:40分”。
“市面上的表,我试过两款,一款比较常见的手动,侧面有个按键,按了会报时,声音尖锐,关键在于不防水,洗个手都得取下来,眼睛好时无所谓,现在最厌烦摸来摸去这种事;另一款智能表擡腕报时,会误触发,半年前开董事会,我都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激活它的功能……”
陈嘉树这番带着些许幽默无奈的话语,成功让覃乔脑袋里勾勒出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只手表有定制的唤醒功能,摸表的左边唤醒时间播报;摸右边能报出实时心率;轻叩屏幕两下会报血压。如果我的心率和血压其中一项出现异常,它就会发出健康警报,我的紧急联系人会立即到一封邮件。”
陈嘉树一下子说了这麽多话,更像是用户体验说明书,显而易见地非常喜欢陈呈团队这项设计。
只因——
陈呈团队的设计满足他拥有100%控制权的想法。
覃乔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觉得这种手表很有市场,并非只适用视障人士,就比如她,也愿意有一只“懂我”的手表。
“我感觉这东西有市场。”覃乔说,“适用的人群绝对不止视障人群。”
陈嘉树幽黑的眼睛瞥着她:“你猜陈呈为什麽送我一只?”
覃乔扑哧笑出声:“看来这份“体贴”花了十倍的用心,陈董……他这是黏上你了。”
那笑声不高,清凌凌地震颤着车内空气,竟带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痒意,不是喉咙发痒,而是心尖上被羽毛尖端极轻地搔了一下。
“嗡嗡嗡——”手表再次震动,闪烁的红光比刚才更加急促。
“嘉树……手表出故障了吗?”覃乔语气迷茫。
车轮碾过一段减速带,车身轻震。陈嘉树喉结微动,重新靠回椅背。他侧过脸看向覃乔:“没事。”
覃乔也向後靠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的问题和他的回答,似乎对不上?
就在这时,冰冷的机械女声清晰响起:“警告:心率过快。警告:心率过快。”
陈嘉树迅速按住手表屏幕。警报声戛然而止,车内陷入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寂静。
皮椅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前座的老宋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方向盘转了半圈,车子拐进乡村小路。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陈嘉树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清晰明朗:“第一次试用这个警报功能。”
覃乔忍不住调侃:“看来比谈判更可怕的是对面坐着覃乔。”
男人凝了她数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而後,眼底浮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