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分是情分,本事是本事。看家看得好,那是本分,不能就成了东家。朱奥这孩子,错就错在把老板的客气,当成了自己的福气。他总觉得啊,跟嘉树是患难之交,能平起平坐了。说白了,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老板给根竿子,他就真敢顺着往上爬,也不想想那屋顶,他撑不撑得住。”
“我看就是嘉树这鞍给他配得太好。”
孙刚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轻轻放回去。
吕东言谈间皆是对陈嘉树欣赏丶对张爽的英年早逝的惋惜以及对朱奥的僭越的嗤之以鼻。他强调陈嘉树重感情,何尝不是一种批评和埋怨?不正是暗指陈嘉树论亲疏行赏,任人唯亲。
对于朱奥,吕东的评价虽带私愤,却也不全是空xue来风。本人能力确有可取之处,陈嘉树倚重他也并非全因情分。只是有时为了贯彻己见,不免显得执拗,少了些转圜的馀地。
陈嘉树并非不知道朱奥的缺点。但人无完人,只看缺点便会错失“千里马”。关于是否“任人唯亲”,陈嘉树曾向他坦言:在一群各怀心思的“外人”中,他的确更愿意用自己能够完全信任与把控的“自己人”。
“吕老,您说得在理,”孙刚缓缓开口:“不过这人和鞍的事儿,还得看骑马的人怎麽想。陈董是重情分,但他端着的,始终是东家的碗。”
他稍作停顿,眸色加深:“说到底这马厩是东家的。他能给,自然也能收回。”
吕东哈哈干笑几声,移开视线,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老糊涂了,这说话呀,越来越跑偏,别见怪。”
送走孙刚,茶室门再次合拢。
室内一时间只剩下檀香与茶气氤氲缠绕,吕东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他回到棋盘前,目光落在孙刚最後落下的那枚白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拈动着一枚黑子。
半晌,助理推门进来,低声汇报:“孙总的车已经离开了。”
吕东朝他招了招手,助理看见立刻绕过来,在刚才孙刚的位置上坐下。
“不愧是法学出身,孙总啊,一看就是刚正不阿。。。。。。”
助理适时开口:“老板我们之前考量,扶持一个相对……听话的,不是更能把控局面?”
吕东眼底锐光一闪,哼了声:“听话?朱奥?”他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盒,擦了擦手:“集团若真交到他手里,迟早要被那点小聪明玩坏丶玩残。”
“孩子啊,终究是在亲妈手里才能得到最好的照料和发展。可如今亲妈力不从心了……只能找个後妈。。。。。可後妈哪个能真把孩子视如己出?我们和嘉树,说到底,担忧的是同一件事——集团的未来。”
朱奥这种背信弃义的人一旦上位,下一步就是清算他们这些“老东西”。若不是陈嘉树如今愈发力不从心,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去帮他挑选什麽“接班人”。
比来比去,孙刚的能力丶眼界和他在外界的声誉,都比朱奥更合适接手这个‘孩子’。只可惜。。。。。。人家根本不接招。
头疼,吕东握拳敲了敲额头。
“老板?”
助理轻唤一声,待吕东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抛出一个引子:“孙总一来就被陈董安排为决策委员会副主席,这一步你看。。。。。。”
吕东沉吟片刻,忽然间灵光乍现,他双手一按圈椅扶手,直起身来:“这小子,走一步,看十步。。。。。。”他笑了,那笑声从肺叶深处震动出来,透出一丝了然:“我还纳闷呢,他陈嘉树怎麽会被区区情分拿捏住……原来,孙刚这步暗棋,他早就埋好了。”
难怪看不上他们的“百家饭”,人家自己手里捧着“金饭碗”呢。
“话说回来,嘉树这病……休养得可有些久了?”都一个星期了,人影都没见着。
吕东说着,伸手捞过矮桌上的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动,找到了陈嘉树的号码。
*
陈嘉树失踪了整整一周。
在经历数次崩溃後,覃乔于三天前急辞,并在昨天交接完全部工作。她拿着警方提供的模糊线索,正准备自驾沿途寻找。
出发前,她打算去见陈呈,没想到在公司门口遇见了眼睛红肿的田佳悦。两人聊了几句方才得知,她们都是为陈嘉树而来,并且都想起了去年陈呈送给他的那块智能手表。
陈呈请她们去办公室坐,还亲自给她们泡了茶。
覃乔那句:“嘉树失踪一星期了”一落下,陈呈震惊地手一抖,开水溅出几滴,烫红了他的手背。
“陈董失踪了?!”
“警方查了哥哥的手机,打不通,没有信号,推测可能被他们砸坏或是扔水里了?田佳悦双手无意识地抓着牛仔裤,擡起微红的眼眶:“都一个礼拜了……那手表,是不是早就没电了……”
陈呈立即转身走向办公桌,将笔记本电脑抱了过来。
他将电脑在茶几上放稳。覃乔和田佳悦见状,立刻起身绕到茶几对面,一左一右地屈膝半蹲下来,三人的目光齐齐锁住了屏幕。
手表静置状态能待机半个月,这是团队测试半年的数据。陈呈找到并进入系统後台,发现手表不仅还有10%的电量,其内置的独立GPS模块更传回了清晰的定位数据——东经101。85°,北纬36。61°。位置锁定在西城省福光镇十子村附近。
覃乔凝视着屏幕上的地址,瞳孔微微放大,随即像弹簧一样起身,手机已紧紧握在手中:
“我现在给马警官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