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乔捏了捏拳心,不想再与他兜来转去,切入正题:“陈董,您可知现在走过的每一秒钟每一分钟都在消耗我们的现金流,每一份合同的停滞都在动摇供货商丶厂商以及其他投资人对我们的信心……”
王特助送来两杯咖啡。
指尖探到高温的杯壁,上移一两厘米,陈嘉树握住杯耳,他端起这杯咖啡,温温吞吞地品了一口。
与她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覃乔越看越气,喉咙一下就大了:“陈嘉树!”
把刚推开门的王特助吓得一愣,怕被牵连似的赶紧出去了。反观陈嘉树又泰然自若地啜一小口。
放下咖啡杯,他缓缓掀起视线:“乔乔,我们儿子这麽出色,不该为他开心吗?”
仍是温柔得挑不出来任何毛病,而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恰被她捕捉,瞬间头皮发麻。
是不是自己现在求他的样子,特别滑稽,还是说他就喜欢看她愤怒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以前的陈嘉树根本不是这样的!
愤懑填满胸腔,那里微微起伏,但她知道此刻激怒陈嘉树不会有任何好处,他们需要理性的谈判。
她强迫自己冷静:“陈董,距离贵司给意向书的时间已有九天,尽调想必也完成了,可至今未收到任何一笔款项,您若是觉得恒宇哪里做得不好,请您给个明示,我们立即去整改,商业合作讲究的是效率和信任,拖而不决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损失。”
这套话说辞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但每个字都在指责他的同时还表达对他的不信任。就如电话里的字字句句,无一不在指摘他的心胸狭隘丶公报私仇丶自以为是地扼杀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人的理想。
好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
到底是只出于合夥人对项目的担忧,还是担心这个有为青年的理想破碎?
红唇紧抿,连略重的呼吸声都透出对那位青年的关切。
陈嘉树直起身,擡起手臂放在沙发扶手上,别开眼睛,在落地窗那片最亮的地方,打了个来回,还是回到覃乔脸上。
“既然如此,我们聊点别的,你作为天使投资人,看中‘恒宇’哪些方面?”
这不是覃乔预判的提问,她提了口气,拿出专业的态度:“创始团队来自世界顶尖高校,他们的技术专利覆盖核心算法,市场调研显示健康监测是为了几年後……”
欣赏难掩,不过——
“乔乔。”陈嘉树温和地打断她:“我不要听新闻稿,我问你,他们月季度的盈利率,和同类竞品比较他们的优势在哪里?”
覃乔目光一滞。
怎麽会听不出他言外之意,一个投资人连对方的公司的基本数据都不知道,到底投什麽?
而恰恰她确实什麽都不知道。
屈起的指尖敲了敲皮面,陈嘉树甚是无奈地道:“连産品逻辑都说不清,就敢押几百万……你是赌徒,还是把投资当慈善?”
若真较真起来,覃乔说不过陈嘉树,他盯得她实在紧,漆黑的眼底似有一团火,她的半张脸被烧得火辣辣。
陈嘉树似乎对她被问倒的狼狈很是满意,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这实在不符合一个财经主播的‘敏锐嗅觉’你到底是看中他的産品还是……他的人?”
像是落了一声雷,脑袋里“轰——”一声,
覃乔脸色骤然下沉,直视陈嘉树这副‘看穿一切’的表情:“你卡资金就是为了说这个?”
陈嘉树眼皮颤了颤,眼里的倨傲和居高临下的气势,顷刻崩解,瞬息间,升起一丝懊悔之意。
但正是此刻最讽刺,覃乔想笑,真的轻笑出声,在看到男人因她这声笑,脸颊抽搐了几下时,她垮下脸说:“陈董不必拐弯抹角了,”
她故意长长停顿,“实话实说,我的确看中了陈呈这个人,他善良真挚丶积极上进……所以才会在什麽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给他注资六百万。”
“哗啦”
陈嘉树失手打翻了手边的咖啡杯,咖啡整个泼洒在他手背上。
咖啡已温,微微黏湿感,他收回手,按在膝盖上。
覃乔起身了,目光直直落定在他头顶,伴着“滴答滴答”咖啡液溅落地面的轻响。
陈嘉树渐渐感觉出这是一种审视,在研判他整个人格。
自从重逢那天,他们之间总是时好时坏,她对他的好每次都像梦境般飞逝。
他知道覃乔对自己有太多不满,当年他做错了,她要打要骂,只要能让她心里好受点,怎麽样都可以。
可她现在却在告诉他,她看中了陈呈,她爱上这个男人了,所以心甘情愿地为他投六百万……
陈嘉树顶着覃乔的视线擡头,便也看见她肉眼可见地晃了下身。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被她一句:“陈嘉树,你够了!”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