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就说我需要静养,不必解释细节。”陈嘉树看着朱奥,语气笃定:“我需要一周时间。”
一周——当年他的视力在一周内恢复,他相信这次也可以。
朱奥重重点头。
田佳悦咬着下唇,咬到唇瓣发白,方才颔首。
*
翌日,夕阳西沉,温润的馀晖浸染整座城市。无数车顶浮动着跳跃的橘黄色,宛如一条条律动的光带。
前往东昕医院的路上,陈嘉树吩咐小军先绕道去东陵园。
他父母的骨灰盒安放在那里。
他们虽未离婚,却因感情早已破裂,加上当年母亲抢夺方向盘引发车祸,奶奶坚决反对将他们合葬。最终,两人分居两处。
陈嘉树先在父亲墓前静立了一个多小时,随後由小军引至母亲墓前。这次他让小军先下山等候通知。
东陵园坐落于东郊,距市区二三十公里,依山傍水,已有五十多年历史。园内设施略显陈旧,墓位早在十年前就已满额。陈嘉树年年来此,亲眼见证这里的墓碑与台阶在风吹雨打中渐渐褪色丶斑驳。
方才上山时,他踩到好几级已经断裂丶微微晃动的石阶。这里并非无人管理,但此类“小问题”,往往不会立即修缮。
毕竟不是高端陵园。
陈嘉树曾想过将父母迁往别处,但亲戚们善意提醒这不符合老规矩,他只好作罢。
他半蹲下身,倾向前去,将母亲的墓碑轻轻抚摸一遍,指尖最终停在“燕”字上:“妈,儿子常想,当年您如果不是为了我才没和爸离婚,人生会不会很不一样?”
一阵强风拂过面颊,恍若母亲的回应。
“如果不是你还小,我早和你爸离婚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
“不是为了你——”
父亲在母亲孕期出轨,她却因为他,咬牙与父亲共同生活了十七年。从此小吵丶大吵不断,连过年都不得安宁。最初他还会劝解丶哭泣丶愤怒,到後来,只剩麻木。
“你每次都是这麽说!为了我,为了我……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想听这些!”
正是这句话,彻底断绝了母亲生存的念头。
这也是他与母亲最後的对话。
次日从亲戚家返程途中,父母再次发生激烈争吵。愤怒与绝望中,母亲猛抢方向盘,高速行驶的车辆失控撞向护栏,车毁人亡。而他因系了安全带,侥幸坐在後排活了下来。
“嘉树……”覃乔的声音仿佛一缕暖光,照进他寒冷的心底。
“都是我的错……”
“不,陈嘉树没有错。”她语气坚定。
“我该怎麽做?”
“首先,原谅十七岁的自己。”
陈嘉树收回手指,退後往地上一坐,仰头望向头顶那圈昏黄的光晕。
他能感受到其中微微的暖意。
*
手机屏幕上最後一条信息,停留在中午十二点陈嘉树的那行文字回复:
[吃过了。]
覃乔抱着手机靠进椅背,顺便看了眼做左上角的时间。
18:36。
迟钝两秒,覃乔擡眼望向窗外。
夜幕早已降临,四周高楼林立,冷色调的窗丶冰蓝色的幕墙与霓虹的彩混杂在一起,融成一片巨大的丶浮动的光雾。
他今天回来吗?
覃乔垂下眼帘,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思索着该打电话还是发信息。
杨淑华对他的伤害极深,这已不是原不原谅的层面。如果说杨淑华做的事是捅进他胸口的刀,而她的“共谋”则是往他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
她知道,这需要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她会慢慢弥补的。
手机还未从掌心放下,铃声骤然响起。
屏幕上跳动的,竟是朱奥的号码。
“怎麽——”
她刚开口,就被朱奥沉重而急促的声音截断:
“嘉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