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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器不间歇地发出滴滴声。床上的男人双眼缠着绷带,脸色失血到几乎透明,他似乎快要醒了,干裂的嘴唇不时微微颤动,溢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覃乔站在走廊上,接田佳悦的来电。
她长话短说了,他们现在在京市的眼科中心。田佳悦一听,立即说马上过来看陈嘉树。
覃乔嗯了声,等田佳悦挂了电话,她才缓缓垂下手,往冰凉的墙壁一靠。
她不知道,嘉树醒了,她该怎麽跟他讲,发生了什麽?
那个主任从手术里出来,还告诉她,陈嘉树的右眼视力也没保住,视网膜脱落时间太长了。
这一个月,她每天都在祈求。起初是求上天保佑他平平安安地回来;後来,只求他能回来就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害怕,它如同青苔一样疯长。在每个午夜梦回时,紧紧缠绕住她。做国际新闻这些年,她见过太多,绑架案从来都是九死一生。
然而天一亮,那些血淋淋的猜测,就像含羞草触到日光般,本能地蜷缩起来,退回心底最深的角落。她让自己忙得转不过身,仿佛只要不停下,心底那个巨大的黑洞就追不上她。
只要回来就好——这是她签字时,所有的意志来源。可却也自作主张地“损坏”了他的身体。
嘉树不会怪她,她再清楚不过。他甚至可能表现得云淡风轻,将所有气力都用来与自己为敌,用自我惩罚的方式,一个人悄然崩溃。
“乔乔。。。。。。”
里屋传来陈嘉树一声模糊的低喃,轻得像树间飘下来的落叶。
指尖微微拨动,抓住那一点点布料,陈嘉树感知到自己在床上,那柔软的东西应该是床单
紧接着,他这只不安分的手被更柔软的东西全然包裹。一股暖意丝丝缕缕地渗进他冰凉的皮肤,带着令他心安的气息。
他又睡着了。
孙刚拎着新买的日用品和一份打包好的饭菜回到病房,他将东西轻搁在床头柜上。
“覃乔你一天都没吃,吃点饭,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他视线从覃乔泪痕未干的脸上,移向病床上沉睡的陈嘉树,能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他的脸色好了很多,“嘉树已经回来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好好保重自己。”
覃乔扬起一个笑脸,将掌心里被她焐热的大手塞入被子中,起身,拎了袋子,走去沙发那儿吃。
五袋药液输完,已是晚上八点。覃乔端了半盆温水从卫生间出来,她将脸盆搁在床边的凳子上,伸手浸入水中,捞起毛巾,拧至半干,而後俯下身,细致地为陈嘉树擦拭额间沁出的细汗。
温热的毛巾走过他的额头丶脸颊,又小心地拭过他的手指。水流微动,照出顶灯白色的光。
“晞晞!昭野!”
陈嘉树突然大喊一声,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般骤然坐起。
孙刚和田佳悦刚到门口,而从卫生间出来的覃乔见状脚步一顿,三人几乎同时冲到病床前。
“哥哥!”
多日来的惦念,在亲眼见到他瘦得脱了形丶憔悴不堪的模样时,化作一股剧烈的冲击。田佳悦双手微微擡起,竟不知该落在何处。
“嘉树。”站在田佳悦身後的孙刚,眼眶发烫。
覃乔站在他们对面,只见她俯身,牵起陈嘉树的手,男人蜷了蜷手指,缓慢地转脸,擡起下巴‘望’向她。
“乔乔。。。。。。。”
一大颗泪从覃乔眼尾滚落,沿着颊边滑下,滴在雪白的被套上,晕开一团深灰色的湿痕。
“嘉树我在。”
柔软细滑指尖细细尖尖,好似春雨後破土的纤巧笋芽。掌心纹路很浅,但那根感情线却很清晰。
曾经女孩摊开手掌心给他看,乐呵呵带着点炫耀的语气,说:“他们都说我的感情线又深又长,是万里挑一的好掌相,将来一定能和心上人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陈嘉树的指腹在她掌心摩挲,带起丝丝酥酥的痒意。覃乔凝望着他,见他唇角微扬,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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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怕你们骂我心狠丶残忍,这章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发还是改一下。因为前面写了嘉树有青光眼,这麽久没用药。。。。。而且居住的环境很差,是会有这种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