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空出的手从昭野和晞晞头顶摸过去,当手掌一落空时,他微微一怔。
——是以为Danie就挨在那里。
手指一根根蜷起,垂回身侧。他唇边牵起一丝笑意,嗓音低哑:“爸爸身体不太舒服,你们先出去玩,好吗?”
覃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似被什麽东西揪紧,酸涩难言。
孩子们想念他,他又何尝不是日夜牵挂着孩子们?只能……慢慢来吧,总会好起来的。
她缓步上前,柔声对孩子们说:“好了,先让爸爸休息一下,我们下去吃饭好不好?”说着,轻轻拢住他们的肩膀,温温柔柔地将他们送到了门外。
这顿晚餐陈嘉树独自一人在楼上吃。
覃乔楼下吃完饭上来收拾茶几,陈嘉树起身说:“让静姐帮我把客房整理出来,这几天我先睡那边。”
覃乔放下手里的餐盘,直起身,她不反对他一个人睡,但是,她上前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这边你睡,我睡那。
他对这里更熟悉,覃乔考虑的很全面,沉默了几秒,陈嘉树道:“好”
陈嘉树的眼睛刚拆线,暂时还不能碰水。覃乔仍像在医院时那样,为他准备好半盆温水,让他自己擦身。趁他在浴室的时候,她又细心把牙膏挤好,和漱口杯并排放在一起。
这种贴身又无微不至的照顾,对他而言,其实是一种莫大的压力,他骨子里比谁都坚韧——正是这份坚韧,让他熬过了一次次打击,才能从那个“吃人”的地方逃出来。
也因此,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允许自己做个弱者。覃乔相信他这次一样能够挺过去,只是,过程会是抽筋剔骨的煎熬。
*
早晨醒来,覃乔听见窗外淅沥的雨声。她起身下床,趿着拖鞋走向主卧洗漱。
推开卧室门,里头却不见陈嘉树的身影。她退至书房门口,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只见他正坐在桌前“阅读”盲文——墨镜仍旧戴在脸上。
他习惯性地微垂着头,鼻托因姿势而稍稍下坠,露出两道冷峻乌黑的剑眉。
她带上门,先去洗漱完毕,这才重新走进书房。
今天覃乔要去集团上班,上午有场重要会议,她打算下午早些下班,陪陈嘉树去看心理医生。
这件事昨天就已与他沟通好,因此出门时,她没有再去打扰他。
驶往集团的路上,雨势渐大,还遇上严重堵车。
覃乔望着前方连绵成片的红色刹车灯,雨刮器在眼前来回摆动,将视野一次次刮得模糊又清晰,周而复始。
她越看心头越燥,索性闭眼向後靠去。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连方向都无从辨认,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心跳越来越急促,仿佛要破开心脏,她很难受。
後车一声鸣笛催促,覃乔蓦地睁眼,眼前却模糊一片,任雨刮如何摆动,也刮不开。
另一边,陈嘉树扶着墙缓步走到阳台。雨丝飘洒在脸上,微微发凉。
他往前挪了两步,伸手,摊开的掌心很快被雨水打湿。
下雨了,雨势还不小。
他便停住脚步,没再往前。
陈嘉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前天从孙刚那儿要来的打火机和香烟,他将烟轻咬在齿间,拇指一叩打开翻盖,摁出火苗。
眼睛完全看不见,连火苗在哪个位置都无从判断。他抿了抿唇,尝不到一丝烟味——果然没点着。
他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微微低下头去寻,却猝不及防地被火苗烫到了额头。
他一吃痛,猛地仰头,鼻托在梁上滑了一下,墨镜险些掉落。
烦躁与挫败感顷刻涌上顶点。
陈嘉树咬碎了滤嘴,抡起手臂,将打火机狠狠掷了出去!
他猝然转身往屋里走,没几步便“砰”地撞上半开的玻璃门,额角与鼻梁传来一阵钝痛。
他横跨一大步绕开门,继续往里,却又结结实实撞上床沿。他再度绕开,像跟什麽较劲似的,不管不顾地向前。
直到撞上沉重的落地花瓶,他下意识地躲,侧扑出去,重重跌跪在地。
可这依然没能阻止他。陈嘉树手脚并用地爬到门边,两只手掌摸索着门板,找到门把,一把拉开门。
“老宋——老宋!”
整栋楼回荡着男人急促的喊声,那声音因失控而变调。
正在客厅打扫的两位保姆闻声一怔,丢下抹布,跟着从另一个房间冲出来的老宋一齐往楼上跑。
却在楼梯拐角被老宋擡手拦下。她们只得止步,眼睁睁看着老宋一步两阶疾奔而上,转眼便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