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修长的身影闪现在花圃破败的园门之前,一般的身长玉立,一般的冰雪颜色,一持箫,一负琴,并肩而行。两人一见那道无头的身影,都微微一怔。
蓝景仪道:“泽芜君认得这个凶尸?”
——蓝曦臣的神色尤为明显,几乎可说是震惊了。裂冰不再发声,避尘却已出鞘。……魏无羡心道:“又是那个动作!”
“蓝曦臣”这一反应,是比先前一切猜测都更有力的佐证。
至此,这惨遭分尸丶叫蓝魏两人一路追查至今的受害者身份,几已明了。
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聂怀桑捏断了他的扇子。
他眼底隐隐有鲜红的血丝浮现出来,身上的气质再不复原先的温和散漫,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可怕。
却在眨眼间被聂明玦一巴掌给打散了。
他的神色也并未转晴,却仍是喝道:“我还没死呢!摆那张死人脸是要给谁看!”
聂怀桑:“……”
须臾,他重新沉下脸,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一般道:“大哥,这种结果,我无论如何,是不接受的。我只要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算计到咱们家头上来!”
他说得如此认真丶甚而是狠绝,聂明玦居然为之一怔。
还不等他答话,便听见孟瑶不疾不徐丶冷静至极的声音:“聂公子说的不错。这一次,聂宗主绝不会再如书中一般,无知无觉丶遭人暗害至此了。”
聂怀桑立刻看向他。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气氛似乎再寻常不过,又似乎隐成对峙之势。
聂怀桑慢慢地道:“如孟兄所言,是该如此。”
孟瑶看着他,忽然之间,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道:“我这样说,看来的确是很难取信于聂公子了。不过,至少眼下,孟瑶字字句句,皆出真心。”
这话一出,许多人齐齐愕然丶不明其意,以聂明玦丶蓝曦臣为甚。
魏无羡细细地看了看孟瑶的神情,暗道:好一招以退为进。
到了这一步,虽然还没有明言揭露,但赤锋尊的身份已然浮出水面,幕後黑手纵然一时不能落网,水落石出也不远了。
而先前种种零碎的线索,虽然都不清晰,细细探究,却也俱已指向了金鳞台上的百家仙督,敛芳尊金光瑶。
一旦答案明明白白摆出来,便什麽都迟了。孟瑶是聪慧之人,要说他始终毫无所觉,任谁也不会信。所以不若现在就干脆明白地说出来,自承为真凶丶却仍不解来日走上歧路的缘故,使衆人将“现在的孟瑶”与“将来的金光瑶”分开看待,才有转圜的馀地。
俗话说坦白从宽,虽然与眼下境况不能直接混为一谈,也称得上相差不远。
此刻,他脸上的无奈与黯然,全都没有半分僞作的模样。
蓝曦臣心中隐隐理出了真相,却仍是难以置信,只有艰难地出言确认:“怀桑,孟瑶,你们这是——何意?”
几乎是同时,聂明玦沉声道:“你们两个给我把话说清楚。”
聂怀桑道:“我怕是我胡乱猜错了冤枉了人,所以,还是叫孟兄说吧。”
闻言,孟瑶脸上苦笑更甚:“……这一件事,我先前便隐隐有所察觉。这猜测初初浮现,心中便始终辗转难安,故而始终不敢面对。然而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道:“暗害聂宗主之人,恐怕便是‘敛芳尊金光瑶’——也就是孟瑶的来日。”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聂明玦眉头下意识一皱,却也没有做出什麽旁的表示。须臾,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聂怀桑貌似无意地抢了:“看来我猜的还真没什麽问题。那麽,孟兄又是什麽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
这问题可称诛心了。
孟瑶与他对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亦不知。”
聂怀桑道:“怎麽会不知道呢?”
孟瑶又是一声苦笑:“聂公子,我不蠢,那些隐隐的指向,哪怕一时抓不住根由,也会下意识留心记住,记着记着,不知什麽时候便会串成一线丶豁然开朗。”
他继续恳切道:“而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于我有知遇之恩者,遭逢不测,结果却是有人暗害丶至死不休,而下手之人,是我自己?如此心狠手辣丶恩将仇报,堪称丧心病狂,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别的指向,你会愿意往这样一个可怕的方向去想麽?”
聂怀桑摸了摸那把断折的折扇,道:“孟兄,你实在是很会说话。你这样一讲,我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可无论如何,现在线索都指向了你,这件事大约是没有转圜的馀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