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感同身受的,也只有“原来魏无羡为了我这样付出过”而已,至于什麽温情温宁,什麽救命敛尸移丹,其实也都仍是无关紧要的。
——其实老天当真是很厚爱你了,亲父看重你栽培你,天纵奇才的师兄一心护着你扶持你……偏偏你自己,错把珍珠作鱼目舍了,又汲汲营营,抓了一把鱼目在手上。
——甚至就算到了现在,到了这等地步,瞧着又狼狈又难看好像一败涂地,实则也不过是丢点脸面罢了,过了今夜,还是风风光光谁也不敢招惹的江家宗主。
这又是凭什麽呢?
这又是为什麽呢?
为什麽有的人明明天生好运,却一点也不知道珍惜,最後仍然能功成名就,家大业大?有的人殚精竭虑,拼却所有地往上爬,到最後也尽是一场空?
江澄倏忽又道:“当初,‘你’说他毫无长进,真是一点都不错。”
魏无羡一怔。
江澄道:“你看,十多年过去了,‘你’都离开他十多年了,可他一知道了这件事,反应还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一开始,就是因为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江澄,所以才决定不告诉他。
——他答应过江枫眠和虞夫人什麽,他都牢牢记在心里:好好照顾扶持江澄。这样一个争强好胜到逼近极端的人,如果得知了这件事,终其一生,都会郁郁不快,痛苦难堪,无法直视自己。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过不去的坎,总是惦记着他是靠着别人的牺牲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这根本不是他的修为和成就。他赢了也是输了,早就没有资格争强好胜了。
沉默片刻,魏无羡终于还是道:“那你呢?”
你呢?
你现在已经看见了十多年後,甚至或许也看见了一些那个“江澄”那麽多年都没能看到丶没能承认的东西,那麽,你能迈过去这个坎了吗?
江澄于是也沉默了。
片晌,他道:“……我不知道。”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轻声道:“其实‘你’应该告诉他的——你看,你不对他说‘你不要恨我’,结果就是他恨你恨得逼你去死了。”
——後来,则是因为累金子轩和江厌离因他而死,更没脸让人知道。在那之後告诉江澄这件事,就好像在推卸责任,急于表明自己也是有功之人,告诉江澄你不要恨我,你看,我也是为云梦江氏付出过的。
魏无羡无言。
忽然,江澄又道:“其实……”
魏无羡闻声又看过来,微觉疑惑,他却抿了抿唇,道:“……算了,没什麽。”
魏无羡却下意识地蹙了一下眉,心头生出些异样之感。
江澄何尝是会说“算了”的人?
不过,他也没寻根究底。
既然江澄最终也没说,那便说明这事即便很重要,也不会紧迫,就算要追问,也不急于在这秘境中问。
“江澄”似乎还想再说什麽,“魏无羡”却已自认食言,结束了话题。而江厌离看着那句“就当我还江家的”,尽管早已明白,却仍是觉得心口好像被锥子扎了一下。
——“还”。
难道阿羡把金丹移给阿澄的时候,想的就是“还江家”的吗?
怎麽可能。
江厌离想起彼时金丹之事拆穿,魏无羡果真是如水幕所写一般安慰江澄的。可到了这时候,却也只剩下一句“还江家的”了。
前世,今生。
是“江澄”结束了“魏无羡”的前世,也把除了“偿还”以外的一切,都斩断了。
所以,这一颗金丹,也就当作是,还江家的了。
“聂怀桑”悠悠醒转,没说完两句话,後殿已生出了变故:除了金光瑶负伤被苏涉护着退了出来,其馀修士尽皆中毒身亡。而他们掘出来的,也只有一口藏了致命毒物的空棺。
孟瑶脸上的血色也跟着褪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是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最後闭了闭眼,才道:“聂公子……聂宗主,当真是,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