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看她的眼睛,动作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纯粹的索取和发泄。
结束後,他总是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背影决绝,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唯有在面对姜瑶真时,他那双总是淬着冰的桃花眸,才会融化成一池春水。
他会为她搜罗天下奇珍,也会耐心听她絮叨那些最无聊的闺阁琐事,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纵容。
甚至,他一身的冷傲与尊贵,在面对她时,都会悉数化为近(乎)卑微的讨好,只为换她展颜一笑。
这些画面,一帧一帧,像是用最锋利的刀,刻在姜姝宁的脑海里。
梦里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她吗?
可那种深入骨髓的卑微和心痛,又真实得让她无法呼吸。
当意识终于从浑浊的泥沼中挣脱,沉重的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庞便撞了进来。
那张脸胡子拉碴,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乌青,一双桃花眼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可当他对上她的视线时,那双疲惫的眼眸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是濒死之人看见了神迹。
“你终于醒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颤抖,紧接着便扭头朝外大喊,“快!快去叫孙神医来!”
姜姝宁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模样,脑子里一片混沌。
梦境里那个对她冷漠疏离的男人,与眼前这个眼神炙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的人,明明是同一张脸,却仿佛割裂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王爷?”
声音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萧凌川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他僵在那里,那双桃花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惊涛骇浪,有惊,有慌,还有一种……类似绝望的痛楚。
空气死一般寂静。
良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想起来了?”
果然。
姜姝宁心头一沉,那不是梦,那是她被埋葬的过去。
那些卑微到尘埃里的爱,那些被他亲手碾碎的痴心,全都是真的。
可……不对啊。
她在南朔见到他时,用的并不是“姜姝宁”的脸。
“你是……怎麽认出我来的?”
她下意识地擡手,想要触摸自己的面颊,手还没碰到脸,就被他一把捉住。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他死死盯着她,眼睛红得可怕,一字一顿地宣告:“姝宁,不管你变成什麽样子,哪怕化成灰,本王也能第一时间把你认出来!”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头晕眼花。
她挣不开他的手,只能被迫与他对视。
“……我不明白,既然你早就认出了我,为什麽不揭穿我?还要……陪着我演戏?”
“因为,我怕。”
他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愈发狰狞,那双曾颠倒衆生的桃花眼,此刻竟漫上了一层水汽,“我怕一揭穿你的身份,你就会立刻从我身边逃走。我怕你再也不肯看我一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卑微,“姝宁,我不在乎你是谁,我不在乎你叫什麽名字,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只要能让我看着你……我就满足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样放低姿态,这样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景王,她在那些满是屈辱记忆的梦境里,一次也没有见过。
那个高高在上,视她如敝履的男人,和眼前这个红着眼睛,死死攥着她的手,害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胸口蓦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她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究竟是来自尚未痊愈的伤口,还是来自那颗早已千疮百孔丶如今又被狠狠撕裂的心。
就在她快要被他眼中那浓稠的痛楚溺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大人,老夫来了!”
孙神医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