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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花海里,鼻端萦绕着浓郁的花香,微风拂过,带着一种轻柔的凉爽。
柔白色的光辉洒在你的脸上,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只是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空白感——你记得自己好像是来这里旅行的,你记得自己是“外来者”,可是,属于你的经历,那些记忆,却像是幻灯片一样在眼前一一刷过,而你连共情都无法做到。
你只能做出一些理性判断。
比如,你当前所处的情况肯定不对劲,哪怕你不觉得恐怖或者诡异,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渴望,但是依据长期以来的经验,你能够判断出来,这不对。
你想了一会儿,想不清楚自己为什麽会躺在这里,就像是有一层迷雾笼罩在记忆的深处,怎麽也无法穿透。那就算了。
你“看到”了“你”经常在想不通某件事的时候,先放到一边,再回过头来去细想。
不知道那是一种什麽感觉,但既然你之前可以这样做,现在也可以。
你坐起身,望向四周。
眼前是一片广袤的山谷,遍地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更多的,是银白色的大朵绒花,像是遍地的月亮。
雪绒花,那个不妙的花朵。
你伸出手去抚摸,它们竟然轻轻摇曳去磨蹭你的手心。你有些恍忽地收回手,又听见像是有成千上万只微小的生命在吟唱。
其实这一幕是有些美好的,可你知道这场景会使正常人心惊。
抱着膝盖原地坐了一会儿,几只像人一样站立行走丶看着像大老鼠又像兔子的小动物,拱了拱你的身子,催促你跟着它们而去似的。
这是土拨鼠吗?
好处是,现在的你一点也不怕,反而伸手去摸了摸这些小动物的毛发。与你想象中油光水滑的触感不同,它们的毛是尖锐冷硬的,几根倒反长着的碎毛扎伤了你的手。
滴出来的鲜血不是垂直落下,而是精准飘入花缝里,一滴也没有浪费,被土地吸收。
看着这一切,你有点不解地扒开这一片花缝,拿了块石头翻了翻。
随着土壤的翻起,一股仿佛沤了十多天的腐肉一样的味儿直冲你的鼻孔。
土拨鼠们也不明白你的行为,只是立起身子外头盯着你,看你像看一个不称职的坏员工。过一阵子,它们也不再管你,跳跃着继续前进。
你茫然又有些混沌的视线顺着这些一扭一扭的土拨鼠,居然找到了小明和小拉。
她们正蹲坐在不远处,与许多噫国女人和男人们一起劳作。
穿着同样传统服饰戴着头巾的小明和小拉能让你一眼就找到,是因为她们身上的服饰全都没有印花,纯色的衣衫似乎也并不是普通的亚麻布,而是柔顺闪着缎光的丝绸。
你这才低下头,捏起有着大裙摆的裙子,发现自己身上也是如此。不过你们从人种到穿着这般与衆不同,这些山民倒是没有察觉。
“不愿劳作”且最後到来的你被晾在一边,小明和小拉倒是手中各拿着一个藤编的篮子,开始在山民的指导下在田间摘取那名为雪绒花的银白色花朵。
劳动的节奏缓慢,每次摘下花朵时,都要小心翼翼,不让花茎折断。
你不愿模仿那些劳作者的动作,却觉得仿照小明做些什麽应该没问题。
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住花茎,轻轻一拧,洁白的花朵便顺利地被你斩了头,安静地躺在你的篮子里。
不远处的小拉也在同样缓慢地摘花,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她干劲满满,努力跟上节奏,手中的篮子里也已经积累了一层白花。
这期间,土拨鼠们就在花田里上蹿下跳。不时还有鼠来找你的麻烦,但看你冥顽不灵,它们便很快离开。
那些土拨鼠们,原来是看守着山民劳作的监工。它们并不穷凶极恶,只是憨态可掬地哼唱起来宣传劳动的歌谣。
一些年长的女人,也应声哼唱,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是大地的回声:
雪绒花,雪绒花,
铺路为她回月下。
公主行,公主归,
山风引她不撤退。
摘花快,摘花多,
为她铺满高山坡。
她归去,她归来,
花儿齐声唱颂歌。
旋律婉转,语调悠扬,又很简单上口,你也跟着节奏摇摆起来身子。
你和山风的节奏同频,你和花儿的幅度同震,你的裙子,哦,还有小明和小拉的裙子,要是从上往下看,简直就像土地上最大最漂亮的雪绒花。
这不对。
你其实并不觉得不对。
只是记忆里,你总是在否定,猜疑,奔跑以逃离。有时候,你还会拽上身边的人,做一些不损己但利人的事。
你认为,那是友爱。
于是你起身,向小明和小拉走去。你想去问问她们的意见,也许她们和你有同样的观点,那麽你就能确定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明和小拉的行为比起你要更正常——摘花丶捆扎丶整理——就像所有的其她人一样,只有你到处走来走去。
当然,你也还是发现一些,在记忆里一定会被判定为不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