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僵住,视线落在那道细长的伤口上。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边缘还沾着点机油。鬼使神差地,她从口袋里摸出酒精棉片——妈妈塞给她的应急用品。
“会有点疼。”她小声说着,抓住他的手腕。
宗珩明显怔住了,却没抽回手。棉片擦过伤口的瞬间,他指尖颤了颤,许樱立刻放轻动作。
“娇气。”她故意学他平日的语气,却不敢擡头。
头顶传来一声哼笑,宗珩忽然弯腰凑近:“许樱,你手在抖。
温热的呼吸扫过她额发,她手一抖,棉片按重了。宗珩“嘶”地抽气,却低笑着看她慌乱的样子。
“对丶对不起!”她松开手,酒精棉片掉在地上。
窗外“砰”地炸开一朵烟花,刹那间的光亮透过窗纸,在宗珩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樱这才发现他们离得极近,近到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宗珩忽然伸手,从她发间摘下一片雪花。冰晶在他指尖迅速融化,顺着指纹蜿蜒成线。
“化了。”他低声说,目光却落在她睫毛上——那里还沾着几粒未消融的雪。
许樱屏住呼吸。他的指尖悬在她眼前,似乎犹豫要不要拂去那点冰雪。
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阿珩?”中年男声伴着木梯的吱嘎声逼近,“你又撬我锁?”
宗珩迅速直起身,顺手把许樱往阴影里一挡。穿着棉麻唐装的男人拎着酒壶冒出头,看到他们时愣住。
“哟,带小姑娘私奔啊?”
“老陈。”宗珩警告地瞪他。
老板眯眼打量许樱,忽然笑了:“上次你半夜来借书,就是给这丫头抄诗?”
许樱倏地擡头,宗珩却已经抓起桌上的花生砸过去:“话多。”
老陈大笑着退出去,临走前冲许樱眨眨眼:“阁楼柜子第三格有惊喜。”
脚步声远去後,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许樱绞着毯子边缘:“什麽…书?”
“捡的。”宗珩别过脸,耳廓发红。
她起身走向红木柜,第三格抽屉里静静躺着一本《海子诗集》,翻开的那页正是《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页边密密麻麻全是批注,最新的一条墨迹尚新:「想读给某人听——又怕她笑我矫情。」
许樱的指尖悬在那行字上,心跳如雷。身後传来宗珩烦躁的咋舌声,接着是打火机开合的脆响。
“别看。”他伸手要抢,许樱却把书抱在胸前转身。
两人撞个满怀。
宗珩的手僵在半空,许樱仰头看他。打火机的金属外壳硌在她後背,凉意透过毛衣蔓延。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总对全世界摆臭脸的少年,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心翼翼抄下所有温柔的诗句。
“宗珩。”她轻声问,“德令哈的夜色…是什麽样的?”
他喉结滚动,眸色暗沉。窗外又炸开一串烟花,姹紫嫣红的光透过窗棂,在他们之间流淌成河。
“想知道?”他忽然俯身,呼吸擦过她耳垂,“以後…带你去。”
零点倒计时开始,整座城市仿佛被点燃。
“十丶九丶八——”
人群的呼喊声如潮水般涌来,许樱被挤到石桥的栏杆边,後背几乎贴上冰冷的石雕。宗珩的手臂横在她身前,撑出一方狭窄却安全的空间。他的冲锋衣面料蹭过她的脸颊,带着冬夜的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味——那是他常吃的糖的气息。
“七丶六丶五——”
又一簇烟花炸开,紫金色的光瀑倾泻而下,映得宗珩的侧脸忽明忽暗。许樱仰头看他,发现他正低头凝视着自己,黑眸里盛着细碎的光。
“看路。”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淹没在喧闹里。
许樱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她刚要弯腰,宗珩已经先一步蹲下,修长的手指三两下系好鞋带,动作利落得像他打篮球时一样。
“四丶三——”
他起身时,许樱的耳尖发烫。桥上的风很大,吹乱她的刘海,宗珩擡手,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却在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顿住。
“二丶一!”
全城的钟声在同一刻敲响,无数烟花腾空而起,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欢呼声震耳欲聋,而许樱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宗珩的唇动了动。
“新年快乐。”他说。
许樱想说“你也是”,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你这里……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