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继续走,雨水冲刷过眉骨,像一场迟来的洗礼。
许樱住的公寓楼很旧,楼道灯坏了半年没人修。宗珩摸黑上到四楼,401门缝里漏出的暖黄光线,在漆黑走廊里割出一道金线。
他站在门前,突然犹豫了。
西装口袋里的辞职信被雨水泡软,钢笔字迹晕染成蓝灰色的雾。他该说什麽?“我被赶出家门了”还是“老头子要弄死我们”?
指节悬在门铃前半寸,迟迟未落。
门却突然开了。
许樱抱着洗衣篮愣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完澡。宽大的家居服领口歪斜,露出半截锁骨上未消的蚊子包。
“你……”她瞳孔骤缩,洗衣篮砸在地上,毛巾和内衣散落一地。
宗珩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水珠从发梢甩到她脸上,她下意识闭眼,被他趁机挤进门内。
“怎麽淋成这样?”她手忙脚乱去够毛巾,被他抓住手腕。
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颤。宗珩低头看她拖鞋里莹白的脚趾,喉结滚动:“暖气开这麽足,不怕感冒?”
许樱瞪他:“比你站在雨里强!”扯过毛巾往他头上招呼,却被他顺势搂住腰。
湿透的衬衫贴在她睡衣上,凉意渗进皮肤。她挣扎两下,听见头顶传来闷哼:“别动……肋骨疼。”
许樱僵住了。
宗珩趁机把下巴搁在她发顶,呼吸间全是她洗发水的橙花味。真好闻,比纽约公寓里昂贵的古龙水好闻一万倍。
“你受伤了?”她声音发颤,手已经去解他衬衫纽扣。
他任由她动作,看着暖光下她颤抖的睫毛。当衬衫敞开时,她倒抽一口冷气——右肋处一道狰狞疤痕,缝针痕迹像蜈蚣脚。
“大二那年,”他轻描淡写,“遇到持刀抢劫。”
她的指尖悬在伤疤上方,始终没敢碰。宗珩捉住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现在不疼了。”
掌心下,他的心跳又重又快。
浴室传来水声时,许樱正在厨房煮姜茶。
瓷勺撞在锅沿,清脆的响。她盯着咕嘟冒泡的琥珀色液体,想起高三那年,宗珩翻墙给她送奶茶,也是这样的雨夜。
“许樱。”
身後传来声音。她回头,差点打翻锅——宗珩只围了条浴巾,水珠顺着腹肌沟壑往下滑。发梢还滴着水,被他随手往後一捋,露出锋利的眉骨。
“看呆了?”他倚着门框笑。
她红着脸转回去:“衣服在沙发上!”
背後脚步声靠近,湿热气息喷在耳後:“穿不下。”
确实。她偷买的男士睡衣,是按照记忆里少年身形选的。而现在的宗珩,肩宽几乎是她两倍。
姜茶沸腾溢出锅边,她手忙脚乱去关火,却被他从背後环住。
“许樱。”他声音沙哑,“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她握勺的手一顿。
炉火映照下,他投在墙上的影子像头收敛爪牙的狼。
许樱突然转身,揪住他领口迫使他低头。
“所以呢?”她眼睛亮得惊人,“宗少爷要投降?”
宗珩怔住。
记忆里温软的小姑娘,此刻像柄出鞘的剑。他忽然大笑,胸腔震动惊飞窗外栖息的麻雀。
“投降?”他抵住她额头,水珠滚落到她鼻尖,“老子字典里没这俩字。”
她踮脚咬他下巴:“那愁眉苦脸给谁看?”
疼痛让他嘶了一声,却把她搂得更紧。厨房暖光将两人影子熔铸在一起,投在墙上,像永不熄灭的火焰。
夜色如墨,暴雨後的城市泛着潮湿的冷意。
许樱的公寓里,暖气嗡嗡运作,驱散了窗缝渗入的寒气。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沙发前的一方地毯。宗珩盘腿坐在地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头,荧幕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
许樱端着两杯热可可从厨房出来,赤脚踩过木地板,在他身旁坐下。马克杯递过去时,宗珩没接,只是盯着屏幕上一串串数据,眉头深锁。
“喝点东西。”她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这才回神,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留下一瞬的温热。
“太甜。”他抿了一口,皱眉评价,却又仰头灌下大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