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色的晨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将她的座位镀上一层冷色调的边。她习惯性摸向桌肚,指尖却触到异样的厚度——昨天被撕碎的作业本,此刻正端端正正摆在桌面中央。
许樱怔住。
本子被人用透明胶带一条一条粘好了。胶带边缘修剪得极整齐,没有多馀的毛边,甚至按照纸张纹理走向粘贴,若不是几道反光的痕迹,几乎看不出曾被撕毁。她翻开内页,自己熬夜重写的部分还在,但被撕毁的原始笔记也复原了——连她用荧光笔标出的重点都没漏掉一划。
最後一页有道附加题,她原本空着没做。现在却多出一行潦草的字迹:
"用拉格朗日乘数法,三步出结果。——Z"
钢笔水洇得很深,最後一笔划破了纸,像某人写到这里突然烦躁起来。许樱用指腹摩挲那个龙飞凤舞的"Z",忽然听见身後"哐当"一声响。
宗珩正踹开教室後门,校服外套松垮垮挂在肩上。他左手拎着便利店塑料袋,右手食指缠着创可贴,胶布边缘还沾着可疑的黄色污渍。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把塑料袋往身後藏了藏。
"看什麽看?"他大步走过来,塑料袋里传出碘伏和棉签碰撞的细响,"老子脸上有答案?"
许樱没接话,只是把作业本转了个方向推过去。宗珩盯着那道批注看了两秒,突然伸手"啪"地合上本子:"错这麽多还好意思交?"
晨光此刻爬上他的睫毛,许樱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
许樱在课间铃响的瞬间就站了起来。
她手里攥着那本被修复的作业本,纸张边缘还残留着透明胶的微光,像是被细心拼合的碎片。教室里人声嘈杂,几个男生打闹着撞歪了桌椅,有人冲她吹口哨:“哟,学霸今天这麽急?”
她没理会,目光锁在教室後门——宗珩正拎着校服外套往外走,背影挺拔而懒散,黑色T恤下露出一截冷白的後颈。
“宗珩。”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喧闹中异常清晰。
他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偏了偏头:“有事?”
许樱直接走到他面前,举起作业本:“是你粘的?”
走廊光线昏沉,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宗珩垂眼看了看本子,忽然扯起嘴角:“怎麽,粘得太丑,碍着许大学霸的眼了?”
有路过的女生窃笑,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立刻噤声快步离开。
许樱没被他带偏节奏。她翻开内页,指尖点在那行狂草批注上:“这个也是你写的。”
不是疑问句。
宗珩眯起眼。他比许樱高了大半个头,此刻微微俯身,带着薄荷糖的气息压过来:“是又怎样?你那解题步骤看得人头疼。”
许樱突然抓住他的左手手腕。
宗珩明显僵了一下。他的手腕骨节分明,温度比她想象中高,脉搏在掌心跳动得像困兽。
“松手。”他声音沉下来。
她没松,反而用拇指抵住他食指上的创可贴边缘。劣质胶布已经翘起,露出下面泛红的皮肤。
“胶水腐蚀的。”她轻声说,“医用胶带不会这样。”
宗珩猛地抽回手。创可贴被扯落,露出指腹一片红肿的伤口,边缘还有凝固的胶水残渣。
“你他妈……”他耳根突然红了,把受伤的手插进裤袋,“查岗啊?”
许樱从书包侧袋掏出一个小铁盒。
“药用凡士林。”她拧开盖子,膏体透着淡淡的薄荷味,“胶水有毒,会烂皮肤。”
宗珩盯着铁盒,喉结动了动。走廊尽头传来女生的尖叫,有人打翻了水杯,水流蜿蜒到他们脚边。
他忽然笑了:“许樱,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麽吗?”
她把铁盒塞进他校服口袋。
“那群人为什麽撕我本子?”她问得直接。
宗珩的笑意褪去。他向後靠在窗台上,阳光穿过他凌乱的发梢,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说你勾引我。”他嗤笑,“说我给你传纸条,送你回家——挺会编。”
许樱攥紧了作业本。纸页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所以你是为了澄清?”
“不然呢?”宗珩直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她,“老子最烦背黑锅。”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胶水的苦。许樱擡头,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他的眼睛——琥珀色的虹膜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瞳孔却黑得深不见底。
“可你粘了四小时。”她突然说。
宗珩的表情凝固了。
“数学作业共32页,被撕成平均6片,总计192片。”许樱举起本子对着光,“透明胶接口全部避开字迹,每处拼接误差小于0。5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