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看星
南港一中的晚自习总是从傍晚六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九点。六月的天,黑得晚,窗外还残留着一丝暮色,但教室里的白炽灯已经亮得刺眼,将每个人的影子钉在课桌上,像一具具被知识抽干灵魂的躯壳。
许樱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卷边缘。数学期末模拟卷的最後一道大题已经困扰她二十分钟了,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一团纠缠的线,怎麽都解不开。她轻轻咬住下唇,笔尖在纸上点了又点,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啪嗒——”
一滴汗从她的额角滑落,砸在试卷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嘎吱嘎吱”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许樱擡手抹了抹汗,馀光不自觉地瞥向身旁——
宗珩的座位空着。
他又逃课了。
自从上周班主任宣布期末考试的安排後,宗珩逃晚自习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是直接翻墙离校,有时候是躲在天台,总之,他总有办法避开老师的盯梢。
前排的李晓转过头,压低声音:“许樱,最後一道题你算出来了吗?”
许樱摇了摇头,轻声说:“还没有。”
“宗珩肯定又会……”李晓撇撇嘴,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空座位,“他上次月考数学满分,老班都怀疑他作弊。”
许樱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算题。
作弊?
她想起上周的数学课上,老师临时出了一道超纲题,全班只有宗珩举手。他懒洋洋地站在黑板前,粉笔“哒哒哒”地敲着,三行公式写完,答案直接甩出来,连步骤都懒得详细写。老师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後只憋出一句:“答案是对的。”
他根本不需要作弊。
“砰!”
教室後门突然被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许樱笔尖一顿,没擡头,但脊背不自觉地绷直了。
“哟,珩哥回来了?”後排几个男生笑嘻嘻地打招呼。
“滚,别烦。”宗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烦躁,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後停在了许樱旁边。
她的馀光里出现了一只手——骨节分明,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节有一道浅浅的疤,是上次打架留下的。那只手随意地拉开椅子,宗珩整个人重重地坐了下来,带起一阵微热的风,夹杂着淡淡的薄荷味。
他没看她,也没说话,只是往後一靠,长腿直接伸到了过道上,闭目养神。
许樱的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了一道。
“喂,珩哥,天台今晚还去不?”後排的男生压低声音问。
宗珩眼皮都没擡:“关你屁事。”
“老班刚才来转了一圈,问你人呢。”
“所以?”
“呃……我们说你去厕所了。”
宗珩嗤笑一声,终于睁开眼,斜睨了对方一眼:“谢了。”
那男生立刻受宠若惊地摆手:“小事小事!”
许樱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没擡头,但手里的笔攥得更紧了。
下课铃突然响起,教室里瞬间活了过来,嘈杂的说话声丶拉椅子的声音丶书本合上的声音混在一起。
许樱慢吞吞地收拾着试卷,馀光瞥见宗珩站起身,拎起校服外套甩在肩上,径直往後门走。
“珩哥!等等我!”後排几个男生立刻跟上。
许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卷边缘,直到教室里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她才终于擡起头。
他又去天台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莫名地躁动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把试卷塞进抽屉,然後站起身。
走廊上的灯光比教室里暗一些,夜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和潮湿。许樱的脚步很轻,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最後停在了通往天台的那扇铁门前。
门没锁。
她伸手推了推,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响。
夜风迎面扑来,带着自由的味道。
许樱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秒,然後迈了出去。
夜风掠过天台,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远处的霓虹灯在城市的轮廓上涂抹出绚丽的色彩,而头顶的夜空却只有零星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烁着。
许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宗珩的外套袖口,布料有些粗糙,但残留着他的体温,像是某种隐秘的安慰。她没敢擡头看他,只是盯着远处的灯光,轻声问:“你以後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