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朝将平安符小心地放进嫁衣的衣襟里,“有你们的心意,我心里踏实多了。”
纪氏坐在一旁,看着杜姨娘和郭姨娘真心实意地给女儿添妆,看着几个庶女围着女儿叽叽喳喳,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你们能来给锦朝添妆,她心里定是高兴的。往後锦朝嫁去了陈家,你们姐妹之间也要常来常往,别断了联系。”
“夫人放心,我们知道的。”杜姨娘笑着应道,又转头对顾锦朝说,“往後在陈家要是受了委屈,或是想回娘家了,就派人捎个信,我们都在呢。”
郭姨娘也跟着点头:“是啊,陈家虽是高门,但咱们顾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只管安心过日子,有我们和夫人给你撑腰。”
卧房里的欢声笑语还没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带着尖刻的话音,像块冰碴子,瞬间冻住了满室暖意。
宋姨娘扶着顾澜的手,踩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进来,身上穿的藕荷色褙子绣着繁复的缠枝纹,却掩不住眼底的冷意。
她扫了眼杜姨娘手里的点翠步摇,又瞥了瞥郭姨娘递出的玉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哟,杜姨娘这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也敢说给锦朝撑腰?”
她往前站了两步,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若是锦朝真有一日和陈阁老家闹翻,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姨娘,就是咱们整个顾家,也未必能扛得住陈家的势头。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真是不自量力。”
杜姨娘的脸色瞬间白了,却没敢反驳——宋姨娘虽也是姨娘,却靠着顾澜和顾德昭的宠爱,在府里向来比她们更有底气,平日里也常爱挑三拣四。
郭姨娘看不过去,“宋姨娘,今日是锦朝大喜的日子,大家都是来添妆贺喜的,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宋姨娘哼了一声,目光落在顾锦朝身上,看着她头上的凤冠丶身上的嫁衣,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锦朝能嫁进陈家,是天大的福气,可福气也得守得住才行。陈家是什麽人家?内阁重臣,规矩大得很,可别到时候做错了什麽,连累了顾家,也丢了自己的脸面。”
顾澜站在宋姨娘身後,眼神死死盯着顾锦朝的嫁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穿着一身水绿襦裙,那颜色原是她最爱的,此刻却觉得刺眼。
她咬着牙,附和道:“姨娘说得对,大姐姐嫁去陈家,可得处处小心,别坏了陈家的规矩,也别让旁人笑话咱们顾家没教好女儿。”
纪氏坐在一旁,脸色早已沉了下来。她没想到宋姨娘母女竟会在女儿大婚之日故意搅局,说这些丧气话,当即冷声道:“宋姨娘,今日是锦朝的好日子,你若是来添妆的,就拿出添妆的诚意;若是来挑拨是非的,就请你出去,顾家容不下你这样不知礼数的人!”
顾锦朝指尖轻轻拈着嫁衣的金线流苏,方才宋姨娘那番夹枪带棒的话,像根细刺扎在心头,却被她压得稳稳的。
她擡眼看向宋姨娘,眼底没了往日的温和,反倒透着几分清亮的锐利,语气依旧平静,话里的锋芒却藏不住:“多谢宋姨娘‘提醒’,不过玄青待我极好,陈老夫人也常说我性子妥帖,合该进陈家的门。往後在陈家的日子,我定守好本分,不让母亲和顾家失望,也断不会劳烦姨娘和二妹这般‘挂心’。”
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脸色铁青的顾澜,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带着讥讽的笑:“如今我已嫁入陈家,也算得偿所愿。姨娘与其在我这里费心思,不如好好谋算谋算二妹妹的婚事——毕竟,我都嫁了探花郎丶进了阁老府,二妹妹自小样样拔尖,又怎好屈尊嫁入普通人家?若是嫁得寻常,旁人难免会说,顾家二姑娘竟不如嫡姐有福气,岂不是丢了二妹妹的脸面?”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顾澜脸上。
她本就因顾锦朝嫁得好而满心嫉妒,此刻被戳中痛处,气得浑身发颤,指着顾锦朝,连声音都变了调:“你!顾锦朝你别太过分!谁要你假好心操心我的婚事!”
宋姨娘也没想到顾锦朝竟会这般伶牙俐齿,往日里瞧着乖觉,今日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专挑她们母女的痛处戳。
她连忙拉住顾澜,眼神阴鸷地看向顾锦朝:“锦朝,你刚要出嫁就这般牙尖嘴利,往後到了陈家,怕是也容不下人!别以为嫁了玄青就万事大吉,陈家规矩大,可不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姨娘说笑了。”
顾锦朝微微挑眉,语气里的嘲讽更甚,“我在顾家待了这麽多年,学的就是‘知礼’二字,断不会在陈家失了分寸。倒是姨娘,今日是我大婚之日,您带着二妹妹来这里说些不吉利的话,传出去,旁人只会说顾家姨娘不懂规矩,连累二妹妹也落个‘善妒’的名声,反倒耽误了她的婚事——姨娘这般‘为二妹妹着想’,可别好心办了坏事才好。”
纪氏坐在一旁,看着女儿从容应对,心里又惊又喜。
往日里总担心锦朝性子骄纵,到了陈家会受委屈,如今看来,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姑娘了。
她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威严:“好了,今日是锦朝的好日子,别再逞口舌之快。宋姨娘若是不愿留下贺喜,便请回吧,免得在这里碍眼。”
宋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顾锦朝眼底的从容,又看着纪氏的冷脸,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更难堪。
她狠狠瞪了顾锦朝一眼,拉着还在气颤的顾澜,几乎是摔着帘子走了。
卧房里终于恢复了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