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心里的恨意,比宋姨娘更甚。
她看着父亲为顾锦朝的婚事喜不自胜,想着陈玄青为了顾锦朝,竟不惜与江南望族俞家退亲,还请动常老夫人亲自来提亲,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凭什麽?
顾锦朝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嫡女,论才情,她不输;论样貌,她也不差,可陈玄青偏偏眼里只有顾锦朝!
“顾锦朝……你何德何能?”顾澜咬着牙,在心里一遍遍低吼。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她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廊下的画眉鸟还在唱着欢快的调子,晨光也愈发暖了,可宋姨娘和顾澜的心里,却像是裹着一层秋霜,又冷又硬。
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仆从的通报声:“常老夫人到——”
顾德昭眼睛一亮,连忙放下茶盏,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常老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绣暗纹的褙子,由丫鬟扶着,缓缓走进院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老夫人,您可算来了!快请进,快请进!”顾德昭一边拱手行礼,一边引着常老夫人往正堂走,语气里满是殷勤,“我这院子里刚煮了桂花粥,您要不要尝尝?是朝姐儿特意让厨房做的,说适合您的牙口。”
常老夫人笑着点头,被让到正堂的上座:“有劳顾大人费心了,也多谢锦朝姑娘记挂。我今日来,一是为了看看顾大人和夫人,二是为了玄青和锦朝的婚事——昨日两家交换的庚帖,我让先生算了,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正好用来纳采,顾大人觉得如何?”
说着,她让丫鬟把锦盒递过去,里面装着陈家备好的庚帖副本,还有一支成色极好的翡翠簪子,是见面礼。
顾德昭接过锦盒,手指触到庚帖上工整的字迹,心里还是有些恍惚。
昨日陈家派人送来庚帖时,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总觉得像在做梦。
如今常老夫人亲自上门,把纳采的日子都定了,他才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激动:“好!好!下月初六好!全听老夫人的安排!朝姐儿能嫁入陈家,能得老夫人看重,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顾家的福气!”
正说着,纪氏扶着丫鬟走了进来。
她刚病愈不久,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特意换了身喜庆的红色的褙子,见了常老夫人,连忙行礼:“老夫人今日肯赏光,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常老夫人连忙让她坐下,拉着她的手,语气格外亲切:“纪氏啊,你身子刚好,可别多礼。玄青那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虽有些执拗,却是个重情重义的,锦朝嫁过去,定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纪氏听了,眼眶微微发热,连忙点头:“多谢老夫人,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顾家偏院的桂树开得正盛,风一吹,便裹着清甜的香气漫过来。
陈玄青立在树下,月白长衫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顾锦朝身上,眼底的笑意像浸了蜜,连带着声音都软了几分:“锦朝,我没有食言。”
顾锦朝刚从正堂过来,耳尖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她穿着一身浅碧色襦裙,裙摆扫过落在地上的桂花瓣,轻轻点头时,鬓边的银簪也跟着晃,漾出细碎的光:“我知道。”
方才在正堂,她隔着窗纱看见常老夫人与父亲相谈甚欢,听见母亲低声与丫鬟说“纳采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六”,心里的石头便彻底落了地。
陈玄青往前一步,从袖袋里取出一枚莹白的玉扣。
玉扣打磨得圆润光滑,正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朝”字,反面是缠绕的并蒂莲纹,边缘还缀着细细的银链,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递到她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语气里满是郑重:“锦朝,这下,你终于可以成为我的妻了——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顾锦朝好奇地接过来,指尖触到玉扣的凉意。
她低头看着那枚“朝”字,轻轻摩挲着玉扣上的纹路,声音轻得像桂花香:“这是你在江南挑的?”
“嗯。”
陈玄青点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忍不住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桂蕊,“刚到江南时就想着,要寻件东西给你做信物。看到这玉扣时,就觉得它该是你的——像你一样,干净又温润。”
顾锦朝抚摸着玉扣,擡头望他。
晨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她的身影,那眼神里的珍视与欢喜,让她再也忍不住,嘴角扬起浅浅的笑。
她把玉扣攥在掌心,像是握住了往後的岁月,轻声说:“我很喜欢。”
陈玄青看着她的笑,心里的满足感漫得满溢。
他想起前世错过的遗憾,想起巷子里她在他怀里失声痛哭的模样,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与奔波,都值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离她更近了些,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等纳采之後,我便让人把聘礼清单送过来,你若是有喜欢的,或是想添的,都告诉我。”
顾锦朝垂着眼,指尖轻轻拈着玉扣的银链,小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