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目光扫向陈玄青,带着几分威慑,“你尽管回来说,爹替你撑腰。”
陈玄青立刻举杯,腰弯得更低些:“岳父,喝茶。”
他擡眼时,眼底满是坚定,“小婿定不负您的托付,对锦朝一心一意,此生绝无二心,往後我们俩好好过日子,常回来看您和岳母。”
正堂的红烛还在燃着,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淌下,像极了纪氏眼里止不住的泪。
她拉着顾锦朝的手,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女儿嫁衣的金线绣纹,絮絮叨叨的话里满是牵挂:“到了陈家,要记得晨昏定省。娘已经打听过了,陈老夫人慈和,陈三爷虽看着严肃,却最疼小辈,遇事别闷在心里,多跟玄青商量……”
顾锦朝隔着红盖头,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度与颤抖,听着那些细碎的叮嘱,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盖头内侧的锦缎。
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娘,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好好的,也会常回来看您和爹。”
“姑娘,时辰不早了,迎亲的队伍该啓程了。”采芙在一旁轻声提醒,目光落在纪氏泛红的眼眶上,也忍不住红了眼。
纪氏心里一紧,握着顾锦朝的手又紧了几分,最後还是狠狠心,擡手替女儿理了理盖头的边缘,指尖擦过她湿润的眼角,声音哽咽:“锦朝,去陈家吧……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顾锦朝点点头,任由陈玄青轻轻牵起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牵着她一步步走出正堂。
迎亲的锣鼓声再次响起,比来时更显热闹。
陈玄青牵着顾锦朝的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踏上喜轿,直到轿帘缓缓落下,他才翻身上马,走在喜轿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顶鲜红的轿子。
喜轿一路顺畅无阻,穿过热闹的街巷,引得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孩童们追着轿队跑,撒下一路的金箔纸屑,空气中满是喜庆的甜香。不多时,陈家府邸的朱漆大门便出现在眼前,门口早已挤满了迎接的亲友,红绸缠满了廊柱,鎏金灯笼映得整个庭院都红彤彤的。
喜轿稳稳落在陈府正堂前,陈玄青快步上前,掀开轿帘,伸手将顾锦朝扶了出来。
她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红毡,盖头边缘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引得周围亲友纷纷送上祝福的笑语。
陈玄青牵着顾锦朝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正堂。
陈府正堂的红烛燃得比顾家更盛,烛火跳动着映得满室通红,梁上悬着的“囍”字垂着金线流苏,被穿堂风拂得轻轻晃。
陈老夫人端坐在首座,手里攥着的蜜蜡佛珠转得慢了些,目光落在顾锦朝盖着红盖头的身影上,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陈三爷坐在一旁,藏青锦袍衬得身姿挺拔,虽未露笑,指尖却悄悄松了松握着的玉扳指。
玄青这孩子,总算遂了心愿。
“奉茶——”司仪的声音刚落,陈府的丫鬟便端着描金漆盘上前,盘里两只白瓷杯盛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水汽裹着茶香漫开,混着空气里的熏香,格外清雅。
陈玄青熟稔地先伸手,指尖避开杯沿烫处,稳稳端起一杯,转身递到顾锦朝掌心。
他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低声叮嘱:“慢些,茶刚沏好,别烫着。”
待顾锦朝端稳茶杯,他才端起另一杯,牵着她的手,一同跪在铺得厚实的红绒喜垫上,膝盖陷进柔软的锦缎,心头却比烛火更烫。
顾锦朝隔着红盖头,能听见身旁陈玄青平稳的呼吸,也能感受到正前方长辈温和的目光,她轻轻擡了擡茶杯,声音柔缓却清晰:“祖母,喝茶。”
陈老夫人连忙伸手去接,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笑意更深了几分:“好孩子,快起来吧。往後在陈家,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有什麽想吃的丶想用的,尽管跟祖母说,玄青要是敢欺负你,祖母替你做主。”
她呷了口茶,茶香在舌尖散开,心里满是熨帖。
这孩子说话温温柔柔,瞧着就妥帖,玄青能娶到她,是福气。也不枉玄青这孩子不惜一切要和俞家退亲。
陈玄青随即举着茶杯,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亲近:“祖母,喝茶。”
他望着陈老夫人眼底的欢喜,字字恳切,“孙儿往後定会好好待锦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陈老夫人接过茶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祖母信你。”
敬完祖母,两人转向陈三爷。
顾锦朝重新端平茶杯,声音轻了些,却依旧清晰:“父亲,喝茶。”
陈三爷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又扫过顾锦朝稳当的姿态,缓缓点头,伸手接过茶杯。
他的指尖刚触到温热的杯沿,正要低头呷茶,正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嬉闹声,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闷响,伴着孩童的哭腔。
原来是陈家旁支的小孙儿追着彩球跑,没留神脚下的红毡边角,摔了个正着。
满堂宾客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顾锦朝也下意识回头去看。
她身子微微侧转,头上的红盖头本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此刻被带起的风一掀,竟直直滑落下来,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庞。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波,方才因敬茶泛红的耳尖还未褪去,唇瓣抿着,满是关切地望向摔倒的孩童。
这一幕发生在转瞬之间,陈玄青刚要伸手替她拢回盖头,却见身旁的陈三爷猛地僵住,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指节竟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