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晚雪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上是一袭翠色衣衫,领口绣着细巧的兰花纹,头上的翠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晨光落在她发间,衬得那张脸比陈玄青记忆里更显清丽,也与前世她双眸含泪的模样重合。
就在陈玄青晃神间。
俞母的声音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先一步打破了正堂的安静:“玄青,今日来可是陈家想要商量婚期?”
她方才听门房说陈玄青是来“赔罪”的,心里便打了个突。
好好的何来赔罪?
思来想去,只揪出一个最坏的念头:莫不是他要解婚约?可晚雪自小就盼着嫁去陈家成为陈家妇,若是真的,这孩子该如何承受?俞家的颜面又该往哪放?
故而她不等陈玄青开口,先把话头引向“商量婚期”,像是想堵住那最坏的可能。
陈玄青闻言,先是恭恭敬敬地朝俞父俞母躬身行礼。
起身时,眉头却微微蹙起,眼底浮出明显的难色。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晚辈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要与两位长辈商量……”
半句未完,再无下文。
他非但没接“婚期”的话,反倒露出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俞母看在眼里,方才还悬着的心,此刻“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正堂里的气氛冷得像结了层薄冰。
俞晚雪坐在一旁,虽未言语,却早已从母亲紧绷的神色丶陈玄青难掩的窘迫里,察觉出了不对劲。她捏着衣角的手指悄悄收紧,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俞父眼看场面僵住,率先从座椅上起身,缓步走到陈玄青身边。他擡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语气温和地打圆场:“玄青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再要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先去厢房歇口气,晚些用饭时,咱们再慢慢说。”
陈玄青本就受着良好教养,此刻见长辈安排,自然不好再坚持。
他微微颔首,应了声“多谢伯父”。
“来人。”
俞父朝门外唤了一声,立刻有下人应声进来。“带陈七公子去东厢房歇息,好生伺候着。”
下人恭敬地应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陈玄青跟着他转身往外走,途经俞晚雪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却终究没敢回头,只匆匆走出了正堂。
陈玄青的身影刚消失在院门外,俞父脸上的温和便瞬间褪去,眉头拧起,脸色沉了下来。
俞母见状,立刻转头对一旁的女儿道:“雪儿,你先回房绣嫁妆吧,我和你父亲有话要谈。”
俞晚雪指尖还攥着衣角,心里满是不安,哪有心思回房?她站在原地没动,眼底藏着一丝想留下来的恳求。
“雪儿!”俞母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俞晚雪咬了咬唇,终究不敢违逆母亲,对着二人半蹲行礼後,缓缓退了出去。
可刚走到回廊转角,她脚步便顿住了。
心底的不安像藤蔓般缠上来,让她实在放不下心。
犹豫片刻,她悄悄绕到正堂後方,屏住呼吸,贴在窗沿下,耳朵紧紧贴着冰凉的窗纸。
屋内,俞母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忧心:“老爷,你说陈家这是何意?玄青那模样,哪像是来商量婚期的?”
俞父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看这样子,怕是来退亲的。”
“退亲!”俞母猛地拔高了声音,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陈家怎可如此仗势欺人!咱们晚雪哪里配不上他陈玄青?”
她心里早有猜测,可从夫君口中得到确认,还是又气又急,胸口不住起伏。
她这辈子没生下嫡子,只有晚雪这一个女儿,拼尽全力才为女儿求来这门亲事,只盼她能安稳度日。若是被退婚,女儿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往後还怎麽做人?这世上,又能找出几个像陈玄青这般有才华丶有前程的儿郎?
俞父上前扶住妻子颤抖的肩膀,语气沉重:“如今玄青高中探花,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将来登顶内阁,更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他今日敢来,想必早已过了陈三爷和太夫人的的首肯。雪儿这婚事,怕是……难了。”
窗外的俞晚雪听到这话,身子猛地一晃,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