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允乘着马车从宫门返回,车帘外的市井喧嚣渐渐远去,只馀下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
他靠在车壁上,指尖还残留着奏疏的墨香,昨夜在值房浅眠的疲惫与梦里的纷乱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眼底的青黑愈发浓重。
马车刚停稳,仆从便快步上前掀开轿帘。
陈彦允扶着仆从的手下车,擡头望了眼熟悉的府门,红绸与灯笼依旧挂在檐下,残留着昨日大婚的喜庆,却让他想起梦里那场错位的红妆,心口微微发沉。
他没多停留,径直往陈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每日下朝後给母亲请安,是他多年的习惯,即便昨夜未归,也不愿破例。
陈老夫人正坐在廊下赏花,见他回来,连忙让丫鬟搬来座椅:“刚下朝?瞧你这脸色,怕是昨夜没歇好。”
她递过一盏温热的参茶,语气里满是关切,“朝堂事再忙,也得顾着身子,可别熬坏了。”
陈彦允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漫开,疲惫稍减:“让母亲担心了,昨夜内阁议事,多耽搁了些时辰。玄青和锦朝今日可有给您请安?”
“刚来过,两个孩子看着就般配,锦朝那孩子还亲手给我炖了莲子羹,心思细着呢。”陈老夫人笑着说起昨日的婚事,眼底满是欢喜,“你也别总想着朝堂的事,多歇歇,往後玄青成了家,也能帮你分担些。”
陈彦允点点头,又陪母亲说了几句家常,见陈老夫人精神尚好,便起身告退:“母亲,儿子有些乏了,先回屋歇会儿,晚些再来看您。”
回到自己的院落,仆从早已备好热水与干净的衣衫。
陈彦允褪去官袍,换上一身素色常服,简单洗漱後,便躺在了床上。
床榻柔软,帐幔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声响,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闭上眼,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或许是白日的休憩更易入深眠,梦里的画面比昨夜更清晰。
帐幔低垂的卧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与新生儿的乳气,陈彦允在一片柔软的暖意中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寝居,而是陈设雅致的内室,床榻边围着喜形于色的仆妇与産婆,空气中飘着熬煮补品的甜香。
“恭喜三爷,三夫人给您添了一位麟儿!”産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得眉眼弯弯,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到他面前。
襁褓是簇新的大红锦缎,绣着精致的麒麟纹,裹着的小婴孩闭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呼吸轻得像羽毛。
“那就取名玄麟吧!”
话音脱口而出时,陈彦允才惊觉这是自己的声音,带着连他都未察觉的兴奋与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指尖触到那温热柔软的小身子,心口瞬间被填满了从未有过的踏实。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与锦朝的孩子。
他抱着玄麟,快步走到床榻边。
顾锦朝半靠在软枕上,脸色虽苍白,眼底却泛着柔和的光,见他走来,虚弱地弯了弯唇角,轻声唤道:“三爷……”
陈彦允连忙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鬓角,语气里满是怜爱:“锦朝,你辛苦了。”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她疲惫却满足的脸庞上,心口的暖意漫得满溢,“睡吧,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儿子,也会守着你。”
顾锦朝轻轻点头,眼帘缓缓垂下,很快便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陈彦允坐在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拍着襁褓中的玄麟,目光在妻儿脸上来回流转,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原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是这样的滋味。
可就在这时,画面突然晃了晃。
床榻边的陈设渐渐模糊,顾锦朝熟睡的脸庞与玄麟的襁褓像水汽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寝居熟悉的帐顶。
陈彦允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婴儿温热的触感与顾锦朝发丝的柔软,梦里的温情与满足如此真实,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他静静躺着,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接二连三,他都梦到与顾锦朝的错位姻缘,从大婚的红妆到添丁的欢喜,每一个场景都细致得仿佛亲身经历,每一次心动都真实得让他心慌。
他不得不承认,这份藏在梦境里的念想,早已不是简单的“偶然”,而是心底深处无法忽视的渴望。
可现实的鸿沟横亘在眼前——他是陈玄青的父亲,是顾锦朝的公公,这份身份如同枷锁,将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牢牢困住。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xue,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
院外传来丫鬟轻缓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声的问询:“三爷,您醒了吗?老夫人让您醒了去前厅用膳,说七少夫人做了您爱吃的酥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