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朝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玄青。
从前他总是沉稳温柔,无论遇到什麽事都能从容应对,可此刻他眼底的不安,却像孩子怕丢了心爱的玩具般,直白又让人心疼。
“若是,若是我们有一个孩儿……”
陈玄青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有个孩子连着我们,是不是就能踏实些?锦朝,对不起,说我自私也好,我只是想要你给我留下什麽念想……”
他没说出口的是,重来一世的记忆像根刺,时时刻刻扎在他心头。
他怕老天爷突然收回这份恩赐,怕哪一天醒来,又回到那个失去她的过往;更怕父亲真的也重生了——父亲对锦朝的逾矩,还有这些日子的反常,像阴影般缠着他,他更怕他们三人的结局会像前世那样。
只有孩子,只有属于他们俩的孩子,才能让他觉得,这份幸福是真的攥在了手里,再也不会被人夺走。
顾锦朝看着他眼底的惶恐,心里的委屈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指腹:“玄青,我不是不愿,只是……只是想多和你独处些日子。”
她擡头望他,眼底满是温柔,“我知道你怕失去我,可我不会走的。不过……若是你真的想要孩子,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这麽急,好不好?”
陈玄青猛地收紧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看着她眼底的体谅,眼眶瞬间发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好,都听你的,慢慢来。锦朝,谢谢你……”
顾锦朝轻轻靠在他肩上,听着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轻声说:“我们是夫妻,本该互相体谅的。你别怕,往後的日子还长,我会一直陪着你。”
*
梧桐叶在地上翻滚了几个跟斗。
陈彦允站在书房窗户旁,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失仪时的慌乱,连带着声音都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见陈力快步走来,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陈力原本垂手听令的姿态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望着眼前神色凝重的内阁次辅,喉结滚了滚,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三爷,您是说,要我去寻了空大师吗?”
这话出口时,他还忍不住扫了眼四周。
堂堂朝廷重臣,竟要去寻一位以“追溯前世今生”闻名的方外之人,传出去怕是要被言官参奏“惑于玄学丶罔顾礼法”。
更何况,了空大师素来踪迹不定,常年云游四方,别说寻到他,就连他此刻在哪个州府都无人知晓,这差事简直比替三爷处理朝堂纷争还难。
陈彦允斜眼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却又藏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怎麽?我刚刚的吩咐还不清晰吗?”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脑海里又闪过那些纠缠的梦境。
大红的喜服丶锦朝温柔的笑丶襁褓中婴儿的呼吸,还有现实里对儿媳的逾矩失态,这些纷乱像一张网,将他困在其中,若再找不到缘由,他怕自己迟早会彻底失控。
“不是不清晰,只是……”陈力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劝道,“三爷,了空大师素来爱四处游历,连个固定的禅院都没有,想要寻他,怕是要费不少功夫。而且……而且此事若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
“名声?”
陈彦允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窗外,眼底满是复杂,“我如今连公私不分丶对儿媳失仪的事都做出来了,还在乎什麽名声?”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坚定,“你只管去寻,不管花多少功夫,不管他在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找到。至于理由,你不用管,只需告诉他人家有‘心结难解,需问前世因果’即可。”
陈力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躬身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三爷,您寻了空大师,真的是为了……”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三爷近日的反常他看在眼里,却不敢妄加揣测。
陈彦允却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待陈力的身影消失後,他才靠在廊柱上,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寻了空大师是行险招,甚至有些荒唐,可除了“追溯前世”,他想不出还有什麽理由,能让自己对儿媳生出这般错位的情愫,能让梦境与现实纠缠得如此难分。
秋风再次吹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彦允睁开眼,望着天边渐渐沉下的暮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付出什麽代价,他都要弄清楚,自己与顾锦朝之间,到底藏着怎样的因果。
那些反复出现的梦境,到底是虚妄的幻象,还是前世未了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