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平乐其实一直有这种预感,他的爷爷为了看着他考上大学真正坚持了好久好久,明明化疗的日子那样痛,他却硬生生抗了过来,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乔平乐推开房门,走进去朝医生说:“不用再抢救了,让他走吧,他已经很累了。”
医生听从家属的意愿,结束了抢救,乔建平于一个热烈的夏天离开人世。
他离开後的很长一段时间,乔平乐一直保持着平静,他找了两份兼职,天天不亮就开始朝外跑,回来也已经很晚。大家没有去打扰他,就连徐方好想了很久的毕业旅行也暂时搁置。
他们都明白,乔平乐大概永远都无法再回到当初那个无忧无虑,天天斗嘴耍赖的小孩了。
高考成绩出来,他考得很好,可以选择任何他想去的学校,可在他靠近梦想的时候,他的身边再无人可以分享,他现在是真正没有家人了。
他就那样打了一个月的工,徐方好再也忍不住带着夏黎和林成旭跑到他兼职的地方,本来也是要带杨筱筱的,但杨筱筱也一样需要兼职为她去南京的生活做准备。
乔平乐白天有两份工作,一份是奶茶店的,这工作在市中心,离一号巷很远。一是不想麻烦巷子里的人招他去帮助还要给他钱,二是市中心人流大,奶茶店的工资也会高五十块。
晚上就是烧烤摊,这个离一号巷倒是近一点。徐方好就带着他俩一起去了烧烤摊。
乔平乐过去点单看到他们,笑了笑:“你们怎麽过来了?”
林成旭看着他,暗了暗眸光,笑着说:“来吃饭啊,顺便尝尝这家烧烤摊味道怎麽样?乐乐,你待得久,你帮我们点点。”
“行,我帮你们点,”乔平乐边说边写,“这顿饭我请你们吃,仔细一想好像以前都没怎麽请你们吃过饭。”
林成旭说:“好啊,既然你都请了,那也一起坐过来吃点,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乔平乐手一顿,墨水融成一团,他点点头,继续写着:“行,我和老板说一声。”
“好了,点的差不多了,我去下单。”他摇摇单子,就朝屋里走,身上还系着那个破旧的围裙。
徐方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红了眼:“他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大方了?”
夏黎轻轻开口:“在他真正长大的那一刻。”
“其实,长大还是很痛苦的。”徐方好喃喃念着。
乔平乐左手里提了四瓶汽水,右手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是客人的,汽水是他们,身上的那件围裙也没有脱下,他好像已经和这烟火气融为一体。
“来来来,给你们拿的汽水,冰镇的,先喝点。”乔平乐说着就拿开瓶器开盖,一人递了一瓶。
汽水递给徐方好时,他愣了一下:“怎麽了?怎麽哭了?”
徐方好就那样盯着他看,眼睛直直往下砸。
乔平乐朝他俩看:“这是怎麽了?”
他俩话都还没说,徐方好夺过乔平乐手里的汽水,一昂头全干了,瓶子朝桌子上一放,看着乔平乐说:“谁让你给我开瓶盖了?”
“……”乔平乐傻了,“那我给你重新拿一瓶,别哭了。”
“不要!”徐方好强势地说,“不用你拿,我要喝我自己会买。”
“好好好,你买你买,别哭了。”乔平乐安慰着她,看她慢慢缓和回来才渐渐放下心。
东西一点点上来,气氛一点点稍微活跃起来,林成旭给他递了个鸡腿,顺口问:“这个一个月工作怎麽样?”
乔平乐拿起鸡腿咬了一口,低笑一声:“就那样,我出力,然後收钱。”
他叹了声气,看着这黑夜,听着周遭的嘈杂,闻着烧烤的香气,嚼着嘴里的肉,淡淡道:“以前不知道,原来一个鸡腿的钱也那麽难赚,可从小到大我顿顿都能吃到。”
乔平乐说完沉默下来,看着手里的鸡腿,忽然想起来乔建平葬礼结束那天,他大晚上的睡不着,学着爷爷的样子,开始收拾家。
先是洗抹布,把家里角角落落都仔细地擦一边,再扫地,真奇怪,以前那样干净的地板居然也能扫出那麽多灰尘渣物,最後是拖地,拿拖把的时候才发现那拖把的把手是断过一节的。
乔建平用碎布把断裂的地方裹了起来,他平时拖地总是会拖三遍,乔平乐就学着他的方式把家里每个房间的地都拖了三遍。拖完直起腰,後背就开始酸痛,那种疼其实一点也不严重,可就是能爬满全身,哪里都让人不舒服。
做完一切,他走进乔建平的房间,开始整理衣柜,一打开衣柜,里面掉出来一个包,这包做工很粗糙,花样也很老旧。乔平乐蹲下去,伸手捡起来,拉开拉链,里面很空,只有一个红色的存折。
存折上面还有张字条,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蚂蚁爬一样。
——洁安工资,乐乐学费。
乔平乐蹲在地上,双腿仿佛抽了筋,猛烈的痛苦从脚尖蔓延至全身,他的喉咙好像被掐住,喘不上来一点气,也发不出一点声。
只有嘶哑的呜咽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
乔平乐眨了下眼,咽下嘴里的肉,“阿成,夏夏,方好,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怕我出事怕我想不开,但我真的没事。”他放下鸡腿,看着他们笑了笑,“生活还要继续,我要活着就需要钱,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他们的离开我也已经接受了。”
晚风长鸣,在空中嘶喊着。
两秒後,他又说了一句:“真的,接受了。”
林成旭拍拍他的肩,收回手拿起汽水递给他:“好,那就祝我们乐乐想做的事都可以成功。”
乔平乐擡起胳膊撞上去,清脆的玻璃声在一个夏天结束了一个少年再也回不到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