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又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门终于打开。夏黎立刻站起身,透过半开的门缝,望见了里面的林成旭。
他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怔忡地擡眼向外看来。
然而,目光刚要和夏黎碰上,他仿佛被灼伤一般,眼神飞快躲闪,猛地背过身去。
徒留夏黎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夏黎总觉得那背影似乎变了。
肩胛骨嶙峋地凸起,宛如两片被死死摁住丶欲破土却不得舒展的薄翅。他低着头,像一截被硬生生折断的新竹,再寻不见一丝重生的希冀。
那一刻,夏黎仿佛听见了他低抑的哭泣声。那样轻,那样细,那样绵延不绝,冲垮了她的整个世界。
医院打来电话,说崔凯的手术很顺利,可人却很难再醒来。失血过多导致的脑损伤,意味着他可能後半辈子都只能成为一个躺在病床的废人。
孙丽一听,更是不愿意和解。杨筱筱坐在她身边,无论怎样苦苦哀求,孙丽始终铁青着脸,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警察依据杨筱筱的陈述展开调查,取证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林成旭一直被拘押在警局。
林海阳无数次登门,近乎卑微地恳求孙丽出具谅解书,却一次次被拒之门外。连杨筱筱也被孙丽锁在了家里,手机被砸得粉碎。她又回到了那间破败丶狭窄的小屋,连灰尘中都弥漫着沉重的霉味。
三天後,林成旭的案子开庭。作为关键证人,杨筱筱必须出庭作证。然而,孙丽死活不肯放她出去。
开庭前一晚,杨筱筱用尽力气拍打着门板,声音嘶哑地哭喊:“妈!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放你出去干什麽?再去勾搭男人吗?杨筱筱,你还要不要脸了!看看你把我们家祸害成什麽样子了!我当初就不该要你,你就该跟你那个穷鬼爹一起死了!”孙丽站在门外,怒火中烧。
“妈!我才是受害者啊?!”杨筱筱嘶喊着。
“喊什麽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什麽货色吗?你听听外面的人都怎麽说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没做点什麽,崔凯会盯上你?”孙丽狠狠拍了下门,厉声咒骂,“杨筱筱,都是因为你!我们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那些恶毒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尖针,一针针扎在她破破烂烂的心上,刺得千疮百孔。
那一整夜,杨筱筱都在徒劳地拍门,直到双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从出事那天起,她就没合过眼。只要一闭上眼,崔凯倒在地上抽搐的样子,林成旭被警察带走的背影就会在她脑海里反复跳转。
是她害了他。
她竟然害了他。
她怎麽想都不敢合上眼,可身体好累好累,脑袋好沉好沉,浑身都好疼,脸上被打得破皮的地上已经三天没有换药了,她倒在地上,看着墙角的霉斑,忍不住想。
活着,为什麽可以这麽累呢?
第二天开庭,杨筱筱终究没能到场。所幸黎桦准备的证据十分充足,杨筱筱也在之前的笔录中也详尽交代了事情发生的所有真相。
可偏偏崔凯成了植物人,这一结果也成了判决中最艰难的考量。法官合议後,最终以过失伤人罪,判处林成旭有期徒刑一年。
法槌沉重落下。
那一刻,林成旭紧绷了数日的心仿佛骤然断裂,一种诡异的松弛感掐住了他。
可明明这样不对,他真的做错了吗?
他只是要救自己的朋友啊?
他真的……杀了人吗?
他茫然地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双手。视线刚一触及,整条胳膊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脑海中瞬间被那刺目的猩红淹没,浓稠的血腥仿佛正在一股股灌入他的肺腑,将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住,窒息感汹涌而至。
旁听席上,苏雨压抑着啜泣。
林海阳像疯了一般向前冲去:“法官!法官!不能这样判啊!我儿子是为了救人!他是为了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