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用食盒各自打包了一点食物做样品,径自去找了范纯仁。这位是他研发菜式的知情人,而且是土生土长的宋人。自己想不出的文雅名字,或许能找他帮忙呢?
到了范纯仁常去的地方,却被告知本人不在。
“范兄他似乎去了梅博士那儿了?”
梅博士?梅尧臣?
扶苏眼前倏然一亮,行礼道谢:“多谢师兄相告!”
梅尧臣可是北宋的大诗人。给区区两道菜起名,肯定不在话下。
扶苏拎着有点分量的食盒,走得摇摇晃晃的到了梅尧臣办公室大门口。他本想把气喘匀再推门进入,这样有礼貌一些。结果在门口都听到了什么?
“你这首新作,倒是有些意思,清新疏阔,不似你往常风格,最近发生了什么?”
范纯仁含笑的声音响起:“或许是……近日与两位小友多交往了些?”
“那两个小子,哼!”
“我不待提名字,先生似乎已经知道是谁了。想来那两人给您留下的印象一定也不浅吧?”
好像和自己有关?
扶苏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还以为梅尧臣要批评自己一番。但后者竟没对范纯仁说什么“你少与他们交往”云云,转而逐字逐句点评起范纯仁的文章来。他一边深入浅出地点评,偶尔穿插讲解一些科考的知识。范纯仁听得极为认真,不时附和一两句,间或提出自己的疑问。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扶苏也听得直入神,毕竟梅尧臣的诗文水平当世前几,听他的讲解,直令人生出醍醐顿悟之感。一篇文章讲完,扶苏还兀自沉浸了一会儿,在脑海中缓缓整理着思绪。
他正犹豫要不要趁着空档推门而入,就听到里间传来一道傲娇的哼声:“休息好了么?好了就进来吧!”
扶苏尴尬地挠了挠头:什么啊,难道一开始偷听就被发现了么?
他低头拎着食盒,摇摇晃晃进了梅尧臣的书斋。还没行学生礼,就听到梅尧臣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也是来请老夫点评诗作的么?”
“!!!”
扶苏三连否定:“不是!没有!”
他生怕梅尧臣接一句“那你现场来一首吧”,主动把路堵死:“而且,梅先生你知道的,我哪里会作正经的诗?我只会做打油诗而已!”
梅尧臣皱眉:“你若不算,大宋也不知道有几人能算……罢了,既然你不是为了找老夫看诗的,那又所为何事啊?”
不会又有什么玩意儿要送他吧?
“呃,那个……”
扶苏话说一半,小眼神不自觉别到范纯仁身上。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我是为了人家才来的。
梅尧臣的脸一下子黑漆漆的。
范纯仁则别过脸去,疑似是在憋笑。
“罢了罢了。”最后解围的还是好心的师兄:“若小郎你真能作诗如打油一般,梅先生也不会一见面就问你新作了。对了,你怎带着个这般大的食盒来的?是给官家的菜品定下来了,找我商量么?”
“对对对!”扶苏连忙跟着转移话题:“菜是和后厨商榷好了,只是还缺一个响亮的名字。我想拜托师兄你,还有梅先生,一起帮我参谋。”
他一边说一边把食盒里的样本取出来。范纯仁说“我来帮你”也上手帮忙。蛋炒饭一取出来的时候他就愣了下,动了动鼻子:“好香。”
“是吧是吧。”扶苏小嘴开心地一咧,又小心翼翼掀开开水白菜的汤盅,取出一勺清汤喂到范纯仁嘴边:“师兄你再尝尝这个!”
“还有梅先生,您也尝尝!”
几乎同时,两个人被清汤鲜得眯了一下眼睛。再定睛一看,这汤竟然并不似乳白胶质,反清澈如一泓泉水,都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听到菜的名字后,又同时露出无语的表情。
梅尧臣直言不讳:“怪道你还要专程找一趟你师兄。”
扶苏的大眼睛仿佛在发光:“所以,梅先生,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为了提供更多的参考,他还把两道菜的大致工序讲了一遍。范纯仁自是惊讶不已:“岂不是说,这白菘浇上清汤后,犹如莲花绽于水中了?”
“对,其实切成小段浸在汤里就很好吃了。”毕竟这道菜主打的就是视觉上极简和味觉上极繁的反差:“但毕竟是官家嘛,我就多想了一个花头。”
“那不如就叫‘净水浮香’,如何?”
范纯仁说完就摇头:“这个起得不好。”
嗯?不好么?
扶苏反正觉得很好:一听是自己去饭店,看到了既不敢问,也不敢点的菜。但宋人偏偏很吃这一套。
梅尧臣抚须表示赞同:“有意无境,失之于气象。”
他沉吟片刻:“不若叫……‘玉盏承露’?”
“不愧是梅师!‘承露’取汉武五柞宫中承露台的旧典,白菘修成莲花之态,更承清汤雨露,恰合玉盏之姿。同时还暗合了咱们国子监沐浴天恩之意。”
听得扶苏嘴角直抽:真是服了你们宋人了。
“那蛋炒饭呢?”
这个就没什么难度,几种食材,也没有开水白菜里独有的莲花意象需要强调。范纯仁张口就来:“金缕雪、五瑞烩珍、碎玉浮香……”
扶苏连忙打断施法:“就最后一个!我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