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黯然垂眸,点点头:“爹娘最近可高兴得很,聘礼单子早早开好,还要大动干戈修缮园子,唉。”
“何故叹气?订婚是好事呀。”
“你真这么想?”
这倒把宝诺问住,娶妻生子乃人生大喜,几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若仔细想想,也许未必适用于所有人。
“好吧,我也不太希望你定亲。”
裴度:“怎么说?”
“老觉得我们还没长大,还没玩够呢。”宝诺吓唬他:“到时甄姝华必定严厉管教你,再想跑出来看戏都难。”
裴度瞥她:“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及笄了,搞不好你大哥也在替你物色佳婿,用不了多久便有人上门提亲。”
“呸呸呸!乌鸦嘴,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宝诺皱眉,心中冒出一丝恐慌和焦虑,无可避免的婚姻仿佛会剥夺她的天真自由,会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宝诺害怕那种未知且陌生的转变,于是愈发坚定要去惊鸿司,只要通过选拔,今后便有了吃饭的本领,不靠家里,他们自然不能干涉自己的婚姻大事。
宝诺迫切地想要主导人生的权力。
否则便如裴度这般,只能听从父母之命,乖乖投降罢了。
忽然间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感到被迫长大的压力,忧心忡忡。
“不是出来看戏么,说这些做甚?快走,一会儿没好位子了。”
裴度拉她跑起来。
到戏楼一看,果真门庭若市,票友们不排队,秩序混乱,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也得挤进去。”裴度严阵以待:“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宝诺便死死勾住他的胳膊,两人的肘窝牢牢嵌住,深吸两口气,拼命往人堆里扎。
“哎哟,我的脚!谁踩我?!”
宝诺压根看不见路,她的糖葫芦还没吃完,怕被弄脏,于是高高举过头顶,裴度在前边开道,挨了好多骂。
等他们终于挤到门前,宝诺突然发现手里的糖葫芦不翼而飞,回头张望,看见它插在别人的发髻里,那位大叔还浑然不觉。
“……”
裴度将筹签交给把门人,赶忙拉她进大堂找地方落座。
两人没有发现戏园子隔壁的酒楼上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少主。”詹亭方三十来岁,坐在谢知易身旁,讲话却十分恭敬:“属下已查实,谭镇铭受岐王门人指使,利用说书先生的身份于市井中散播宫廷秘闻,将今朝天子夺权篡位之事改头换面,编入传奇话本中。”
谢知易收回目光,缓慢把手伸向炭炉上方,修长清瘦的五指张开,仿佛要将火攥于掌心。
“岐王自就藩以来小动作不断,惊鸿司今年到平安州招募游影,他竟还不知收敛。”
詹亭方思忖:“惊鸿司乃天子利刃,为何今年千里迢迢跑来平安州……难道是皇帝有意敲打岐王?”
谢知易看着烧得红烫的炭:“好好一个太平地,来了个不安分的王爷,真是晦气。”
詹亭方说:“永乐宗即将召开宗门大会,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宴州。”
谢知易对他的提醒并不放在心上,只说:“逢着年下,又是宝诺生辰,不回来不行。”
“那,谭镇铭怎么处理?”
“你不用管,省得被岐王的人盯上。”
“是。”
谢知易拢了拢白狐皮披风,站起身:“隔壁戏楼唱什么好戏呢,随我过去看看。”